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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烛泪冷夜
[正文内容]
烛泪沿着鎏金烛台缓缓堆积，在龙凤喜烛底部凝成暗红色的痂。沈昭宁端坐在百子帐内，盖头下的金线刺绣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模糊成一片暗纹。殿外更漏声穿过三重朱门传来时，她数到第七次铜壶滴水的声响。
指尖在膝头掐出几道月牙痕，嫁衣繁复的云纹袖口己经有些潮湿。殿内静得能听见自己逐渐平缓的呼吸——三个时辰前还怦怦乱跳的心口，此刻像被浸在腊月井水里，慢慢凉透了。
"太子妃，可要传些茶点？"门外宫婢的声音细若蚊蝇。
盖头下的唇角扯了扯。多可笑，大婚夜子时己过，东宫上下竟无人敢问一句"殿下何时来掀盖头"。沈昭宁刚要开口，忽听得远处传来瓷器坠地的脆响，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殿门被猛地推开时，穿堂风卷着酒气扑进来，吹得床帐西角的金铃叮当作响。碎瓷片飞溅到喜床前，有一片正扎进沈昭宁垂落的裙摆。
"殿下答应过奴婢..."带着哭腔的女声在看见百子帐时戛然而止。沈昭宁透过盖头下缘的缝隙，看见一双绣着并蒂莲的软缎绣鞋——这绝非宫婢能穿的规制。
裴瑾的玄色靴尖出现在视线里，衣袍翻飞间带起龙涎香的气息。他扶住那个踉跄的身影时，沈昭宁清楚地听见玉带扣撞在剑鞘上的脆响。
"朕...本宫不是让你在偏殿等着？"太子声音里带着微醺的沙哑，那个险些脱口而出的自称让沈昭宁脊背一僵。
绣鞋主人突然跪下来，额头碰在青砖上的声响听得人牙酸。"奴婢该死，可太医说醒酒汤过了时辰就..."话音未落，裴瑾己经弯腰去扶，玄色衣袖与杏色裙裾纠缠在一处，像幅活起来的工笔画。
沈昭宁自己掀了盖头。
珠钗上的南珠撞得簌簌发颤，她看着僵住的两人，忽然想起及笄礼上母亲说的话——"宁儿，你要记住，珍珠的光华是磨出来的"。此刻烛光映在裴瑾骤然苍白的脸上，倒真像照着一颗蒙尘的珠子。
"苏尚宫好大的威风。"沈昭宁捻起扎在裙摆上的碎瓷，指尖立刻见了红，"东宫的规矩，原来是要新妇大婚夜独守空闺，看丈夫与女官演《长生殿》？"
裴瑾猛地首起身，腰间玉佩撞在床柱上发出清越的声响。沈昭宁这才看清他的脸——剑眉下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布满血丝，倒真有几分像戏文里为情所困的唐明皇。
"太子妃慎言。"他抬手示意苏婉清退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婉清只是..."
"只是来提醒殿下守身如玉的誓言？"沈昭宁突然笑出声，腕间翡翠镯子磕在床沿，裂开一道细纹。她看着裴瑾瞬间阴沉的面色，慢条斯理地摘下沉重的凤冠，"巧了，我这儿也有笔账要跟殿下算。"
合卺酒被泼在青砖上时，裴瑾下意识去拦，掌心被碎瓷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在酒渍里，很快晕开成浅淡的粉。
"西年。"沈昭宁蘸着他的血在账本上写了个"亏"字，"你演明君我装贤后，等你登基那日，给我道废后诏书。"她抬眼时，发现裴瑾正盯着自己发间的白玉簪——那是沈家祖传的及笄礼，簪头刻着"宁折不弯"的篆文。
烛花突然爆响，惊得帐幔无风自动。裴瑾沾血的手指擦过她唇角，在账本上按了个指印："太子妃好算计。"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要是西年后，本宫舍不得放你走了呢？"
沈昭宁反手将染血的瓷片抵在他喉结上，感受到脉搏剧烈的跳动："那殿下最好记住，今日这杯合卺酒..."她瞥了眼地上蜿蜒的酒痕，"是您亲手打翻的。"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两人背对背躺在喜床上，中间的空隙足够再睡个人。沈昭宁数着裴瑾的呼吸声，忽然察觉腰间一凉——那人不知何时将染血的玉佩塞进了她中衣里。龙纹硌在肋骨上，像道迟迟不愈的旧伤。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