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木门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汗臭味随着敞开的大门涌了进来。
白日那个刀疤脸的匪首,醉醺醺地晃了进来,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黑暗里扫视,最终锁定了瑟缩在角落的齐书婉。
“美人儿……别躲了……跟了老子,吃香喝辣……”
他打着酒嗝,嘿嘿笑着扑了过来!
“唔!呜呜呜!”
齐书婉和小翠拼命挣扎踢打,用尽全身力气!
然而,绳索捆得太紧,她们的力量在山匪魁梧的身躯和巨大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齐书婉的拳头打在对方身上,只换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淫笑。
绝望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齐书婉咬破了嘴唇,咸腥的铁锈味充斥口腔。
难道……
重活一世,最终竟要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
就在那充满酒臭的大嘴就要碰到她的脸颊,粗糙的大手即将撕裂她的衣襟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布帛撕裂的声响!
紧接着,是沉重的肉体扑倒在地的闷响!
压在身上的力量骤然消失。
齐书婉惊恐地睁开泪眼。
月光透过敞开的门缝,恰好洒落在倒地的匪首身上。
他的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柄造型奇特、刀刃泛着幽幽蓝光的短匕首!
而那个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的人影……
破旧的头巾盖住半边脸,只露出熟悉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萧……子谦?!”
齐书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齐府消失许久、曾在聚宝阁门前接住玉盐罐的流浪汉!
萧子谦没有任何言语。
他动作快如鬼魅,闪身进来,手起刀落,精准地割断了捆缚齐书婉和小翠的绳索。全程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跟我。”
惊魂未定的两女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萧子谦似乎对这座山寨极其熟悉,领着她们避开巡逻的零星哨岗,从一条极其隐蔽的后山小道,悄无声息地滑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山下的密林中,竟然藏着两匹健壮的矮脚马!
一路无言。
萧子谦如同最沉默的影子护卫,白天带她们寻找安全的栖身之所或隐蔽的村落打尖,夜晚则如猎豹般警觉地值守。
他从不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又为何身负如此高的武艺和对道路的熟悉。
齐书婉心中疑窦丛生,但惊魂未定和逃出生天的疲惫让她没有精力追问。
数日后,当他们在一个偏僻的驿站落脚休整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满身血污和尘土、明显经历了激烈搏杀的萧玉,带着一小队风尘仆仆、身着边军号服的士兵冲进了驿站!
“小姐!属下万死!幸得苍天庇佑!”
萧玉看到安然无恙的齐书婉,激动得单膝跪地。
“属下与悍匪缠斗脱身后,立刻赶赴最近的邕州府调兵清剿了那山寨,未料……未料小姐竟己得高人相助脱险!”
他目光复杂而敬畏地瞥了一眼旁边沉默如石、正在喂马的萧子谦。
萧子谦恍若未闻。
有了萧玉和边军的护送,后段路程变得安全而迅速。
终于,在一个晚霞漫天的黄昏,一行人抵达了流放的目的地,南蛮郡的边缘,一个名为象谷的湿热盆地。
在齐书婉想象中,这应是瘴疠横行、遍地哀嚎的荒蛮之地,父母当在土屋茅棚中挣扎求存。
然而,当萧玉领着她们绕过一片浓密的棕榈林,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齐书婉惊愕地停下了脚步!
小桥流水,白墙黛瓦!
在一片依山傍水的平缓山坡上,赫然坐落着一座占地不小、建筑风格明显带着江南水乡韵味的庄院!
高墙环绕,朱漆大门虽有些斑驳,但气度犹存。
门楣虽无匾额,但廊柱上精雕细刻的飞檐斗拱,无不透露出昔日的富丽与讲究。
院墙上攀爬的藤蔓葱茏,庭院里花木繁茂,分明是被精心打理的模样!
这……这哪里是流放之地?这分明是隐于山林的庄园府邸!
就在齐书婉心神剧震,满腹疑云之际,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
这与她脑海中预设了无数次的场景截然不同。
她想象过瘴气弥漫的草棚,想象过父母在烈日或寒风中劳作的枯槁身影,想象过满身泥污和泪水的重逢……
独独没有眼前这座透着江南风骨、被精心打理的雅致府邸!
这哪里是蛮荒苦役之地?分明是避世的桃源!
门内走出的,正是她的父亲齐正林和母亲查嫣琪。
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齐正林鬓角染霜,面庞刻上了风霜,但眼神依旧清亮有神,腰背挺首。
而母亲查嫣琪,虽眉宇间带着难以消散的忧思,肤色也不复在京时的白皙娇嫩,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麦色,衣着简单素净,却自有一股从容端庄的气质。
“婉儿……”
查嫣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看到风尘仆仆、带着旅途疲惫却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时,这位坚强的母亲眼中瞬间盈满了热泪。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一股属于原主齐书婉十五年来对父母刻骨铭心的思念与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淹没了齐书婉的意识!
“娘——!”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齐书婉几乎是本能地、踉跄着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浸湿了查嫣琪素净的衣襟。
她紧紧抱住母亲,感受着那熟悉的、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温暖气息,身体因激动和长途跋涉积累的疲累而不自主地颤抖。
这种失态不是她的本意,是这具身体对母亲的依恋和多年来担惊受怕后骤然放松的宣泄。
查嫣琪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真实,像一座终于可以停泊的港湾,让她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惶恐、委屈和如释重负统统释放出来。
“婉儿……我的婉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查嫣琪同样紧紧抱着女儿,泣不成声,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仿佛要将这几年的骨肉分离之苦都抚平。
齐正林站在一旁,背脊依旧挺首如松,但眼底也泛起水光,默默注视着相拥的妻女,大手握紧了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