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如同疾风般冲向东北方向的山坡。
沿途并非坦途,不时有被泥流冲倒的小树、滚落的石块挡路。
背着齐书婉的仆役,面对前方一人高横倒的树干时,身体一纵,脚在湿漉漉的树干上连踏三步,借力便轻松翻越!
遇到湿滑陡峭的山岩,他脚下生莲,竟能踏着岩面凸起的棱角借力上行,稳健如同猿猱攀岩!
齐书婉伏在他背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哪里是普通的家丁仆役?!
这沉稳如山岳的力量,这举重若轻、踏泥如履平地的诡异身法,便是萧玉怕也未必能及!
自己这父母,身边藏的都是些什么人?!
终于,众人奔入一个位于半山腰的巨大溶洞。
洞内干燥宽敞,早有家丁点燃了准备好的火把,驱散了洞口的阴寒湿气。
火光摇曳中,查嫣琪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巧布包,取出一些散发着清幽草木气息的粉末,快速洒在洞口和人员聚集的干燥处:
“此为安神驱疫之用,可避瘴湿之气,速服下!”
她动作麻利,眼神专注,显然精于此道。
齐书婉捧着母亲递来的小药丸服下,一股清凉甘甜首透肺腑,晕眩恐惧顿消不少。
她看着火光下母亲平静专注的侧脸,那干练利索的劲儿,与在京时温婉形象判若两人。
齐书婉焦急地清点人数,却发现少了萧玉的身影!
“萧护卫呢?”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一名身上沾满泥污的家丁抱拳,语气低沉:
“萧护卫殿后,引开了一股被泥流惊扰冲来的山魈……我等寻隙冲出,最后一眼见他被泥流裹挟卷向了下游……”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明白。
在那种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面前,个人的武艺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这一夜,众人在黑暗的溶洞中度过,暴雨肆虐,洞外如同地狱鬼哭,洞内众人静坐,无人言语。
齐书婉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小翠压抑的啜泣和洞外山洪的咆哮,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尊卑,在大自然的毁灭之力面前,都如同蝼蚁。
第二日天明时分,暴雨奇迹般停歇。
金色的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返回象谷府邸。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府邸如同被一只巨大的黄色泥掌拍过、揉搓过!
断壁残垣倾斜着,精美的廊柱被淤泥掩埋半截,精巧的花园完全消失,代之以一片深可及膝、散发着浓重土腥味和死亡气息的黄泥汪洋!
昨日还鲜活的一切,都被凝固在冰冷厚重的黄泥之下,只剩下零星的瓦砾和破碎的木片,诉说着昨夜的恐怖。
家丁们沉默地开始清理,铁锹吃力地挖掘着泥浆。
齐正林指挥着众人,脸色凝重如铁。
突然,
“当啷”一声脆响!
一名清理正堂廊檐下淤积的仆役铁锹似乎触到了硬物,他用脚小心拨开黏腻的厚泥,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一具僵硬的人形轮廓被淤泥包裹着显露出来!
那身被泥浆染得面目全非的深色劲装,那依稀可辨的佩刀轮廓……
齐书婉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冲了过去!
小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萧护卫!”
没错!正是萧玉!
他保持着某种躬身向前奔逃的姿态,身体被黄泥彻底浸透、塑封,冰冷僵硬如同化石。
口鼻眼耳都被淤泥堵死,一只手还僵硬地紧握着刀柄,另一只手似乎想推开什么。
最可怕的是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致命的瞬间伤。
齐正林大步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那变形的脖颈和尸体姿态,又迅速扫过周围被冲毁的环境,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霍然起身,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身染疫气,就地火化,骨灰取回,待小姐回京后安葬。挖坑,深埋干净衣物兵器!快!”
没有眼泪,没有哭嚎。
只有铁锹挖掘泥土的沉闷声响和随后燃烧尸体时升腾起的黑色烟柱,带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味。
齐书婉死死咬着嘴唇,指甲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昨晚还在并肩抗险的身影,如今只剩下一捧冰冷的灰烬。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强大的武力是多么不堪一击!
愤怒、悲痛、以及对未知的无力感,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正午时分,一名负责探路的精悍家丁快马归来,浑身泥泞,神情肃然:
“老爷,夫人,小姐!昨夜西南山崩,阻断了通往象谷城的大路。北面谷口被泥石流彻底封死,深达数丈,车马难行。更麻烦的是,前方多处泥沼己成,瘴气弥漫!强行过,十死无生!属下探得小路亦尽毁,至少……至少三个月内,此路不通!”
回京的路,彻底断绝了。
齐书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土腥和草木腐烂气息的空气。
三个月。
她必须留在这个父母讳莫如深、充满了秘密和危险的南蛮之地三个月。
巨大的府邸如同一艘搁浅的巨舰,在齐正林的主持下,开始了艰难的清理、修补。
如同奇迹般,短短三日,庭院里的深淤被铲除运走,石板路重新露出,被水浸泡的木质构件被迅速替换,倾斜的墙体被粗大的原木临时支撑稳固。
虽然破败依旧,但己能勉强居住。
仆役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效率高得惊人。
一日清晨,雨后初晴。
齐书婉站在院中一片刚清理出的空地上,迎着微凉的晨风,按照萧临渊所教的法门,一丝不苟地摆开架势,艰难地扎着马步。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小腹处依然残留着隐隐的酸痛感,但她咬牙坚持着,每一次下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力量感。
只有变强,才能在未来的风浪中活下来!萧玉的死,给她刻下了太深的烙印。
她全神贯注,甚至没有留意到悄然走近的父母。
“气在头顶领起,向下沉于丹田,劲力方整而不散。”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齐书婉一惊,回头看见父亲齐正林不知何时己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看着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