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书婉一套枪招使完,停身、收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
目光随意一瞥,猛然定住!
墙上……怎么坐着个人?!
“哎!”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枪,定睛一看是个瘦得脱相的老头儿。
“老人家!您怎么坐那么高?快下来!这多危险啊!当心摔着!”
她连忙放下枪,快步走到墙根下,仰着头,脸上满是关切和焦急。
“您是哪家的阿公?要不要我扶您下来?”
就在这时,靠院一侧的一间厢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洪叔披着他那件永远不变的灰色外衫,打着哈欠迈步出来,显然是刚醒。
他习惯性地抬眼,目光就扫向院子中央预备看小姐练枪,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墙头那个瘦小身影时,哈欠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洪叔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睛猛地一缩!瞳孔深处炸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
洪叔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单音节,脸色在晨光中显得异常阴沉,
“他怎么也来了……?黎安城……真有那么重要?还是说……那些人……按捺不住,要准备动手了?”
他锐利的目光在墙头那悠然自得的老者和院内浑然不知、犹自担忧的齐书婉身上来回扫视了两遍。
下一秒,他竟做出了一个让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猛地一转身,原路退回房内,
“砰”一声轻响关上了房门!
继续躺在床上。
仿佛刚刚探出头看到的不是个瘦老头,而是什么极其危险的洪荒猛兽!
洪叔进屋的动静不算小,齐书婉也注意到了,不过她此刻心思全在墙头那位老爷爷身上。
见老人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反而眯起眼又呷了一口葫芦里的酒,她更急了,正要再喊。
墙头的老者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身,就那么盘着腿,瘦小的身体轻飘飘地向前一倾。
“哎——!”
齐书婉的惊呼刚出口。
只见那白发老者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没有丝毫重量的枯叶,以一种违背常识的姿态离开了墙头,轻盈地向地面坠来!
但紧接着,就在他身体落至半空之际,猛地一个炫目至极的翻滚,凌空高速旋转,整整三百六十度接转体七百二十度!
那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韵律!
齐书婉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大陀螺在半空旋过!
然后,连一丝灰尘、一声轻响都没有,那干瘦的身影就稳稳地落在了院内的青石板上。
双腿微分,身形微晃了一下便立刻稳如山岳。
仿佛他刚刚不是从三米高墙跳下做了一个体操冠军都难以企及的高难度空翻,而只是下了一级台阶。
齐书婉惊得嘴巴微张,忘了言语,脑子里嗡嗡作响。
刚才那一瞬间的轻灵、迅捷、控制力……
以及展现出来似有似无的气劲波动……
己经完全超出了她对于人的认知!这哪里是人?
这分明是……
不等她回过神,那瘦骨嶙峋的老者浑浊的眼睛带着一丝审视的笑意看向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小丫头。”
齐书婉下意识地挺首了腰背。
“刚才那几下耍得……”
老者咂咂嘴,像是在品尝劣酒的余味,毫不留情地点评,
“差劲得很。”
齐书婉脸一热。
“不过嘛,”
老者话锋一转,晃了晃酒葫芦,
“老夫看你筋骨还凑合,心性也算有几分倔强。怎么样?可愿拜老朽为师?”
“啊?”
齐书婉懵了。
教什么?
教怎么从墙上跳下来吗?
“要求不高。”
老者伸出两根枯枝般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有泥。
“每日,一壶好酒就行。不用像那长春阁供着的啥……嗯……茅那么好,够劲道、够醇就行。”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对好酒的渴望。
每日一壶酒就能拜这么个高手为师?天上掉馅饼?
齐书婉的第一反应是荒诞!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老者,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除了刚才那惊人的一跳,实在看不出任何强者的风范?
街头杂耍艺人的把戏?
可那落地……又怎么解释?
心头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长。这年头骗子多,虽然没听过这么大年纪还身手这么诡异的骗子……
就在齐书婉犹豫不定,不知该婉拒还是再试探时,洪叔那间紧闭的房门内,突然传来他清晰的声音:
“小姐!”
齐书婉和老者都同时被这声音吸引,看向那扇门。
洪叔的声音隔着门板,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和提醒:
“答应他。”
略微停顿,补充了三个斩钉截铁的字:
“他很强!”
洪叔的……判断?!
齐书婉心头猛地一跳!
能让洪叔用很强二字来形容,甚至带着一种罕见的推崇和……警惕?
这个强,绝对不是指跳墙的本事!
老者显然也听到了洪叔的话,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带着点得意又似乎有点嫌弃的笑容,他抬手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白胡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唧。
齐书婉再无犹豫!
能让洪叔如此评价的人,错不了!
更何况,一个弱女子身在这古代乱世,让她迫切渴望力量!
不管这老头是什么来路,只要他能教她变强,能有一分自保之力,一壶酒算什么?管够!
“好!”
齐书婉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而坚定,对着老者用力一抱拳,学着江湖儿女的样子,
“弟子齐书婉,愿拜您老为师!以后我这里的酒,只要师父能喝得下,管够!”
“嘿嘿……”
老者满意地咧嘴笑了,露出几颗豁了缝的黄牙。
“还算有点眼力劲儿。”
说完,他竟然一转身,径首就往院门口方向走去,步履随意,还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哈欠。
“哎?师父!”
齐书婉急了,刚答应拜师,这就走了?
“您……您不是说教我习武吗?您去哪儿啊?”她急忙追了两步。
老者头也不回,瘦小的背影慢悠悠地晃着,沙哑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
“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
“记住了,老朽姓徐!以后……”
他拖长了调子。
“……叫我徐三伯!”
“这一大早的,还让人清净不?早饭都没吃一口,喝西北风教你啊?”
他走到院门口,抬手推开了那扇有些老旧的门板。
“我得回去收拾我那铺盖卷、家伙什儿。快,赶紧给我腾个干净屋子出来!晒得着太阳的最好!这鬼地方瞧着还行,以后,我就住这儿了!”
话音落下,身影己经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个空酒葫芦摇晃的残影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酒糟味。
这也……太不着调了!
住下来?还要晒太阳好的屋子?
但仅仅愣了一瞬,她立刻回过神来。
“小翠!小翠!”她扬声喊道,中气十足。
小翠大概是被之前的动静惊动,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
“小……小姐?”
“快!”
齐书婉指着院子最靠里、坐北朝南、原本堆放着些酿酒边角料和杂物的那间房。
“带上小雅,把那个杂物房,立刻!马上!给我收拾出来!所有的东西全部清走!一点灰尘都不准留!”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还有!”
她想起徐三伯那风一吹就倒的干瘦身体,补充道,
“马上去街上,给我买一张最好的新床榻回来!要宽大、厚实、舒服!要能晒到窗户照进来的太阳的方位!快去!账只管支银子!”
变强的契机就在眼前,别说一张床,就是把他要的屋子变成金屋,她也乐意!
在前世,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世外高人!
如今有了一个神秘强大的师父,绝对是她最大的助力,也可能是最大的……靠山?虽然这靠山看起来实在有点不修边幅。
小翠被这连珠炮似的命令砸得晕头转向,她不敢耽搁,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响亮地应了一声:
“是!小姐!我这就去!”
一溜烟儿就冲了出去。
齐书婉站在院中,目光投向徐三伯消失的门口方向,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犹带汗珠的脸上,映照出一抹坚毅而充满希望的笑意。
“出了这么多汗……”
“洗澡洗澡~”
“呀呼,我爱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