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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闭合的“咔哒”轻响，如同冰层断裂的余音，在死寂的客房里久久回荡。
林晓阳蜷缩在冰冷的床褥间，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尖叫。黑暗中，她死死盯着门口矮柜上那个模糊的白色轮廓——药盒，和旁边那杯在微弱光线下泛着温润光泽的水。
他进来了。
用钥匙。
像幽灵一样出现，放下东西，又像幽灵一样消失。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侵犯领地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西肢百骸。胃部的剧痛似乎被这股强烈的情绪暂时压制，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回响。
他怎么敢？！
他怎么知道她痛得需要药？！
那杯水…那带着施舍意味的温度…像一个无声的嘲讽，狠狠践踏着她仅存的自尊。
抗拒！必须抗拒！
绝不能碰他给的任何东西！
这个念头带着决绝的恨意，在她混乱的脑中轰鸣。她猛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粗糙的枕套里，试图隔绝掉那杯水散发出的、微弱却固执存在的温热气息。身体因为愤怒和寒冷剧烈地颤抖着，连带着床垫都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然而，生理的痛苦是最顽固的敌人。
胃部的绞痛并未因她的愤怒而消退。那冰冷的手攥紧、拧转的感觉，随着她每一次因愤怒而加剧的呼吸，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锐利。冷汗再次浸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剧痛如同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黑暗在眼前旋转，冰冷的房间像一个巨大的冰窖，不断汲取着她身上残存的热量。虚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向无底的深渊沉沦。
好冷…
好痛…
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双重夹击下，开始变得模糊、粘稠。抵抗的意志，在生理本能压倒性的需求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杯水…
那点微弱的、温润的光泽…
像寒夜里唯一可见的火星。
一个声音在绝望的深渊里微弱地挣扎：活下去…至少…先止住这要命的痛…
屈辱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滚烫地灼烧着冰冷的脸颊，又迅速变得冰凉。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那点可悲的求生本能对抗。不能屈服…不能向他屈服…
可是，真的好痛啊…
就在意志力即将彻底溃散的边缘——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破碎不堪的痛哼，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猛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身体因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痉挛而猛地向上弓起！眼前瞬间被纯粹的黑幕笼罩！
不行了…撑不住了…
生理的极限彻底碾碎了所有倔强的抵抗。
林晓阳几乎是凭着动物般的本能，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向床边挪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腹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冷汗如瀑。短短半米的距离，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矮柜边缘。她摸索着，冰凉的指尖在光滑的柜面上颤抖地滑动，终于碰到了那个小小的、方正的药盒。
塑料包装被撕开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刺耳。她胡乱地抠出两粒药片，看也没看，又摸索着抓向那杯水。
玻璃杯壁上传来的温润触感，让她的指尖猛地一缩，随即又死死攥住。那温度，透过冰冷的指尖，微弱却真实地传递上来，像黑暗中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
她仰起头，将药片胡乱塞进嘴里，然后几乎是贪婪地、大口地灌下杯中的温水。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如同甘霖落入龟裂的土地。水流顺着食道一路向下，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性的暖意，短暂地驱散了腹腔深处那蚀骨的冰冷和尖锐的绞痛。
“呼……” 一声长长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叹息，从她胸腔深处逸出。身体脱力般重重地跌回冰冷的床褥里，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软泥。冷汗依旧在流，但胃部那灭顶的剧痛，在药物的强力介入下，终于开始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沉重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虚。
她蜷缩着，大口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手中的玻璃杯滑落，滚在柔软的床单上，残留的几滴水洇湿了一小片深色痕迹。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搏动，听到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喧嚣背景音。
还有…
一种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存在感。
像空气最细微的流动被无形地阻隔。
像黑暗中有一道目光，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林晓阳的身体瞬间再次僵住！刚刚因药物作用而松弛下来的神经，如同被冰水浇透，猛地绷紧！
她屏住呼吸，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是他吗？
他…还在外面？
他在…听？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刚才那狼狈不堪的挣扎，那痛苦的呻吟，那最终屈服于药片和温水的软弱…他是不是都听到了？都知道了？！
胃部残留的隐痛似乎又尖锐起来，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她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门外，一片死寂。
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冰冷的房间里，如同擂鼓般轰鸣。
时间在无声的恐惧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微弱的存在感似乎消失了。空气重新恢复了它原本的、冰冷的流动。
林晓阳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意识在药物的安抚和精神的极度耗竭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沉的黑暗。
在彻底沉入无梦的昏睡之前，最后一丝模糊的感知，是唇齿间残留的温水那一点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暖意，和鼻尖萦绕的、若有似无的冷冽雪松气息。
这一点点矛盾的“余温”，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了意识沉沦的边缘。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顾承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形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他微微侧着头，深邃的眼眸在浓密的睫毛下低垂着，里面翻涌着无人能窥见的、复杂而冰冷的暗流。指间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无意识地捻动着。
客房里最后那声破碎的痛哼、药片包装被撕开的细响、大口吞咽温水的动静、以及那一声如释重负又充满绝望的长叹…所有的声音，都清晰地穿透了并不厚重的门板，落入他的耳中。
首到里面彻底归于一片死寂，只有绵长而疲惫的呼吸声隐约传来。
他才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抬起眼睑。
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仿佛能穿透那层木板，看到里面蜷缩在冰冷黑暗中的身影。那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映不出任何光亮，也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搭在墙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许久。
他才首起身，高大沉默的身影在黑暗中无声地移动，如同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公寓更深的阴影里。
只有空气中，那缕极淡的、未点燃的烟草气息，和他身上冷冽的雪松余韵，无声地交织、弥漫，最终也消散在立冬沉沉的寒夜里。
客房的矮柜上，空了的玻璃杯静静立着，杯壁上残留的水痕，正一点点地干涸、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