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姜茶滚烫的温度透过廉价的塑料杯壁,顽固地熨帖着林晓阳冰冷僵硬的掌心。辛辣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短暂地驱散了腹腔深处的寒气和绞痛,却无法温暖那颗在惊惧中浸泡太久、己然麻木的心脏。夏冉担忧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和巨大的困惑。
“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你看错了!”
她脱口而出的否认,尖锐得连自己都心惊。慌乱地低下头,视线死死盯住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仿佛那里藏着能吞噬所有恐惧的漩涡。滚烫的姜茶溅出来几滴,落在裹在身上的厚毯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她也浑然不觉。只感觉夏冉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无声的叹息和更深的忧虑,最终移开了。
“好,好,我不问了。”夏冉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心疼,“你先缓一缓,我去给你煮点热粥,胃里空着不行。”她站起身,动作尽量放轻,走向小小的厨房,很快传来锅碗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水流声。
客厅里只剩下林晓阳,裹在厚厚的毯子里,像一只受惊后强行塞回壳里的蜗牛。温暖的灯光,柔软的沙发,胖橘猫在另一端安稳的呼噜声,夏冉在厨房忙碌的细微声响……这一切都在努力构筑着安全的幻象。紧绷的神经在疲惫和这刻意营造的安宁中,一点点被麻痹。胃部的隐痛在热姜茶的安抚下似乎也沉睡了。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意识在温暖的包裹下,不受控制地滑向混沌的黑暗。
她睡着了。
跌入一片光怪陆离、冰冷粘稠的梦境。
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贪婪地汲取着体温。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铅灰色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蜷缩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胃里像塞了一块坚冰。视线模糊,只有冰箱门缝里透出的冷光,灼烧着视网膜。那光里,一个深棕色的小药瓶悬浮着,标签上的字母——“Pregabalin 75mg”——像淬毒的烙铁,每一个笔画都烧得通红,旋转着向她逼近!她想逃,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濒临断裂的神经上!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要将骨头捏碎!“管住你的眼睛!”淬着冰渣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她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瞳孔里!深渊在凝视她!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那冰冷的药瓶,在眼前不断放大、旋转……
“唔……!”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恐惧的呜咽,猛地从林晓阳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她身体剧烈地一颤,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沉闷的钝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内层的睡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眼前依旧是夏冉家温暖的灯光,柔软的沙发。胖橘猫被惊动,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疑惑地看向她。
是梦。
只是一个梦。
她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和几乎要炸开的恐惧。胃部的隐痛在惊醒的刺激下,再次清晰地翻涌上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护住小腹。
手指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异物!
就在毯子下,她蜷缩着的腿弯旁边!
林晓阳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一道来自地狱的冰寒闪电狠狠劈中!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心脏骤然停跳!
什么……东西?
混沌的脑子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彻底攫住!她猛地低下头,惊恐的目光投向自己腿弯处毯子的隆起!
毯子柔软的毛绒下,清晰地凸显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的轮廓!
深棕色!
那个轮廓……那个大小……
一个可怕的、让她灵魂都在尖叫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几乎是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绝望的求证,猛地掀开了盖在腿上的那部分厚毯子!
一个深棕色的小药瓶,静静地躺在沙发布料上。
瓶身冰冷,棱角分明。
标签上,冰冷的英文字母如同淬毒的咒文,清晰地刺入她惊恐万状的眼帘——
“Pregabalin 75mg”。
轰——!!!
林晓阳的脑中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都被这恐怖的景象彻底摧毁!巨大的惊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全身!她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撞在沙发靠背上!
不可能!
它明明……明明掉在出租车上了!
它怎么会在这里?!
在夏冉家的沙发上?!
在她的毯子下面?!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药瓶,仿佛那是什么来自深渊的魔物,随时会睁开猩红的眼睛!
是谁?!
是谁放过来的?!
顾承屿?!他找到这里了?!他跟着她来了?!他就在外面?!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她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向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厨房的方向——夏冉还在里面忙碌,背对着客厅,似乎对刚才的动静毫无察觉。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己经停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在此刻,比刚才的暴雨雷鸣更令人毛骨悚然!
“晓阳?怎么了?”夏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关切。她似乎听到了林晓阳撞在沙发上的闷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走了出来。
林晓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扭回头!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子!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毯子!不顾一切地、粗暴地将那个深棕色的药瓶死死盖住!毯子在她手中被揉成一团,紧紧压在那个位置,仿佛要将那可怕的魔物彻底封印!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掩饰的巨大惊恐,“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眼睛死死盯着被毯子盖住的地方,仿佛那里随时会钻出毒蛇!
夏冉端着粥碗,停在厨房门口,被林晓阳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到反常的反应彻底惊住了!她看着好友惨白的脸,惊恐到极点的眼神,还有那死死压着毯子、指节泛白的手……
顺着林晓阳死死盯着的方向,夏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团被林晓阳紧紧压住、揉成一团的厚毯子上。
毯子下面……有什么?
一个极其微小、却又异常清晰的凸起轮廓。
方形的。不大。
夏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端着粥碗,慢慢走过来,将碗轻轻放在茶几上。热气氤氲,带着米粒的清香。
“晓阳……”夏冉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林晓阳死死压着毯子的手,和毯子下那个可疑的凸起,“毯子下面……是什么东西?你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