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进忠就带着人过来按着图纸修改院子,有些声响,但也不影响江窈提笔写字的力度。
知春己经备好了茶水糕点招呼那些做工的小太监和进忠休息,吃些茶点。
这宫里有什么事情很快就会人尽皆知,祁楚泽自然也听到了江窈这第一天进宫就开始捣鼓住所。
“她倒是一点不委屈自己。”祁楚泽道。
“圣上说得是,听闻婉才人未进宫之前的居所是其爹娘亲手打造,可见对才人和气珍重,这娇养的女儿自然……”全德禄没说完。
“她倒真把朕这后宫当自家园子拾掇了?”语气并无责备,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弛,“看来那‘婉’字给她,着实有些不搭。”
皇帝祁楚泽那句“不搭”刚落下,搁在龙案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深邃的眼眸望向重华殿的方向。
全德禄垂着头,心思却在飞快盘算。这位主子的心思最难捉摸,这句“不搭”听着像是不满,可语气里的那点松快……做奴才的,要琢磨的就是这点起伏背后的真意。
“圣上,我要奴才去看看?”全德禄所说的看看就是提点一下这位主子,祁楚泽摆手“随她去吧,朕又不是养不起她。”
“是。”全德禄便站在一边给祁楚泽伺候笔墨。
这偌大的宣政殿也不是没有宫女,只是圣上不喜宫女近身伺候,那只能全德禄来了。
淑妃李敏听闻此事,眼里闪过不屑,“本宫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不是安分守己的,果然这刚进宫第一天就妄图用这种方式引起圣上的注意。”
“既然如此就跟宫寝局那边说一声,重华殿正在修缮也不好让圣上吃灰,就把婉才人的牌子撤下去吧。”
“娘娘不可,就像娘娘所说,万一这是吸引圣上的把戏,这半天时间早就传到圣上耳朵里。
若是圣上要她那谁都拦不住,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坏了圣上对兴致才是。”锦屏劝道,“不过就是一个小小才人,随她折腾就是了。”
淑妃接过锦屏端的茶,喝了一口,锦屏接着道“最应该注意的是卓家的那位,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瘦马,但背后可是卓家的人。”
淑妃点点头“圣上将此人放在了贤妃宫中还真是有意思,谁不知道贤妃不是很待见卓家人。”
“所以娘娘只需要隔山观火斗,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锦屏江水果奉上。
淑妃本身不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她娘家给她的都是聪明的,所以到底淑妃也是记得如果之前母亲的叮嘱,多听少做多看。
“行吧,那就不找茬了,本宫看着就是。”淑妃吃下一个葡萄,锦屏松口气,这些年娘娘倒是听话,但她能察觉到娘娘的不满也是与日俱增了。
得想着去另外的地方了,反正夫人也快不行了,她们这些人保了淑妃半辈子总不能死在这里。
她还有妹妹等着她到了年纪出宫去,锦屏心思流转,不知道该去谁都门下,那就要看看谁才是这宫里冉冉升起的火。
是婉才人江窈?还是卓美人,卓听晚?锦屏摇摇头,卓家不是最好的选择,婉才人还得再看看。
锦屏压下心中的念头,开始一天的忙碌。
与此同时重华殿响了一天的叮叮咚咚声响也落幕了,江窈瞧着一个眼神,知春便唤要走的小太监留下。
“才人体恤你们,回去也是要吃冷饭冷菜,早早就让奴婢去领了膳食来,还请诸位随我来。”知春点头,领着他们用膳去了。
江窈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杜嬷嬷道“可是不合胃口。”
“有点,我这胃口都被嬷嬷养刁了。”
“要不老奴去御膳房做?”
“不用了,歇歇,再者今天我们捣鼓这些己经很惹人注目了,我才吃几口。”江窈也属实不想让杜嬷嬷担心,又吃了几口。
杜嬷嬷心疼,可才人的位份除非圣上特许,不然这宫中是不能弄小厨房的。不过也不是内应办法,多点银子大殿一下御膳房就可以了。
杜嬷嬷这般想着,便等知夏和知春伺候着,就出去首奔御膳房了。杜嬷嬷到底是老练,三言两语再加上银子便达成了目的。
祁楚泽处理得差不多了,宫寝局的太监便拿着东西来了,全德禄了然,“圣上,夜深了,也该休息了,龙体要紧。”
祁楚泽放下笔,全德禄招手,小太监便跪过来,祁楚泽看了一眼,新入宫的这些人的牌子己经做好。
祁楚泽的目光在“婉”字上轻轻了片刻,指尖带着一种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迟疑。
那“婉”字温驯柔和,与重华殿里叮当作响的敲打声,还有江窈那双仿佛带着不羁劲儿的眼睛,确实相去甚远。
“撤下去吧。”祁楚泽忽然收回了目光,指尖不再停留,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喜怒。
全德禄心中微讶,本以为圣上那片刻的停顿是有了兴致,没想到还是撤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是,挥手示意小太监端着托盘恭敬地退下。“那……圣上是回昭德殿歇息?”
“嗯。”祁楚泽站起身,批阅了一天奏折的疲惫感似乎这时才悄然涌上。全德禄连忙上前伺候着起驾。
江窈简单梳洗之后就让他们下去休息,知春道“才人这么早就休息,要是圣上突然过来可怎么办?”
“他不会过来我这里。”江窈道。
“那就是卓美人那?”
“卓家人哪怕没有血脉也是会被圣上晾着,给了美人己经算是给卓家面子,我猜今天晚上谁也不会侍寝。”江窈盖好被子。
“那才人休息,我和知夏就在外面有事才人唤一声就好。”
“嗯。”
宣政殿的灯火渐次熄灭,唯余昭德殿寝宫尚亮。
祁楚泽沐浴更衣后,一身明黄寝衣坐在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剔透的白玉棋。殿内暖香融融,驱散了初秋的些许寒意,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纷杂。
那“婉”字牌在脑中挥之不去。撤下时他尚觉自然,此刻静下心来,却品咂出一丝异样。
他见过江家那份据说由她爹娘亲手修缮的庭院图纸,与宫中死板的规制截然不同,讲究一个移步换景、随性而生。
这样生养出来的女儿,会用规规矩矩的“婉”字框住自己?
今日重华殿的叮当声,哪里是委屈求全,分明是迫不及待要给这座冷硬宫殿打上自己的印记——像头初入新领地便西处留下爪痕的活泼幼兽。
“不搭……”祁楚泽低声重复,唇角几不可察地牵了一下。这倒比那些中规中矩、唯唯诺诺的,要有趣得多。
全德禄递上温热的参茶时,捕捉到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玩味,悬着的心稍稍回落——圣上,到底还是起兴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