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北平的春雪来得猝不及防,清晨的琉璃厂街道覆着层薄霜,荣宝斋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穆立民裹紧藏青色棉袍,将新刻的假良民证揣进怀里。兵工厂一役虽摧毁了部分设施,但根据文西方截获的密电,日军正将剩余毒气原料转移至城郊的天主教堂。
“这次得扮成修表匠。”接头人老周递来工具箱,底层暗格里藏着微型照相机和消音手枪,“教堂司事是自己人,但后天有批德国军火商来访,戒备会格外森严。”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皮靴声,三个日本宪兵押着戴镣铐的青年走过,那人脖颈后的红痕,与潘慕兰曾描述的地下党刑讯特征如出一辙。
深夜,穆立民翻墙潜入教堂后院。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祷告厅投下诡异的光斑。他摸到钟楼下方的暗门,却听见地下室传来德语交谈声。贴着门缝望去,德国商人正用放大镜查看毒气弹图纸,而主持翻译的,竟是本该“死去”的穆兴科。他的军装换成了笔挺的西装,樱花怀表别在马甲口袋,金丝眼镜泛着冷光。
“这批货必须赶在雨季前运到保定。”穆兴科用流利的德语说道,“帝国陆军需要……”话音被脚步声打断。穆立民迅速躲进忏悔室,却见神父模样的人匆匆经过——正是接头人老周。就在老周举起手枪的瞬间,穆兴科突然转身,枪声与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
穆立民冲出去时,老周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染血的十字架。穆兴科的枪口还冒着烟,身后的德国商人己在保镖掩护下撤离。“又来晚一步。”穆兴科慢条斯理擦拭镜片,“你以为凭这些蚍蜉,能撼动大局?”他突然扯开西装,露出缠满炸药的腰身,“不过,我倒是给你准备了份大礼。”
第八章
爆炸声震得钟楼剧烈摇晃,穆立民抱着老周滚下台阶,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等他从瓦砾堆中爬出时,教堂尖顶己坍塌半边,滚滚浓烟中,穆兴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老周在昏迷前塞给他枚铜钥匙,气若游丝:“……正阳门火车站……五号储物柜……”
黎明前的火车站挤满行色匆匆的旅人。穆立民摸到储物柜,里面是个油纸包,展开竟是本加密账本,详细记录着日军华北毒气原料的运输路线。更令人心惊的是,账本扉页贴着张泛黄照片——穆兴科与伪市长在六国饭店举杯的合影,日期赫然是三年前。
“穆先生好雅兴。”阴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穆立民转身,护士长不知何时戴着珍珠项链站在阴影里,她手中的勃朗宁对准账本,“这东西,交给我吧。”她身后涌出十几个黑衣打手,袖口绣着樱花暗纹。
千钧一发之际,文西方的黄包车撞开栅栏冲进站台。车夫甩出绳索缠住打手,穆立民趁机跳上车。子弹擦着车篷飞过,他将账本塞进文西方怀里:“去西山!交给游击队!”黄包车在铁轨间蛇形穿梭,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
当晨曦染红北平城头时,穆立民望着怀中潘慕兰的半张照片。照片边缘被火焰燎出焦痕,却依旧清晰映出她含笑的眉眼。文西方递来温热的粗瓷碗,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听说保定那边有支新队伍,专门劫日军的毒气车。”
穆立民饮尽最后一口粥,将照片贴在心口。远处,日军巡逻车的探照灯划破薄雾,而城墙根下,卖糖炒栗子的老汉敲着铁皮桶,叮当声混着隐约的童谣,在这座伤痕累累的城里,诉说着永不熄灭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