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平的深秋裹着刺骨寒意,德胜门城楼的飞檐上结满霜花。穆立民戴着圆框眼镜,将写有“当归三钱,防风五钱”的药方递给同仁堂掌柜时,掌心沁出的汗洇湿了边角。这看似寻常的药方,实则暗藏玄机——当归对应“东南方向”,防风则暗示“风声紧急”。柜台后的老掌柜扫了眼药方,浑浊的瞳孔微微收缩,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油纸包推过来:“客官,这是您要的陈艾。”
深夜,药铺后院的柴房里弥漫着艾草的苦香。穆立民就着油灯展开油纸包,里面是张残缺的军用地图,泛黄的纸页上,标着“南苑机场”的红圈旁画着狰狞的骷髅头。文西方蹲在墙角,匕首在木签上来回削动,木屑簌簌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日军最近调来了新式轰炸机,零件藏在机场地下仓库,据说还有份部署名单在……”话音戛然而止,屋顶传来瓦片轻响,像猫爪划过冻僵的大地。
穆立民瞬间吹灭油灯,抄起窗台的药杵。黑影破窗而入的瞬间,他猛地挥出武器,却在触及对方咽喉前生生停住——月光从木格窗漏进来,照亮潘慕兰苍白的脸。她长发凌乱,身上的旗袍染着大片暗褐色血迹,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昔,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苗。“别动手!”她喘息着举起双手,掌心的茧子和虎口的疤痕,都是他们曾在八达岭并肩作战的印记。
原来在兵工厂爆炸的千钧一发之际,潜伏在日军医疗部的地下党员用担架将昏迷的潘慕兰救出。她在日军医院佯装失忆,暗中搜集情报,终于发现南苑机场藏着足以摧毁整个华北防线的秘密——日军不仅储备了轰炸机零件,更制定了针对重要交通枢纽和民用设施的轰炸计划。而那份部署名单,就锁在机场指挥官山本大佐的保险柜里,开启密码与穆兴科樱花怀表的编号密切相关。
“山本有个习惯,”潘慕兰从衣襟里掏出半张照片,上面是山本在庆功宴上的留影,他手腕上的樱花怀表清晰可见,“每月十五都会独自去机场塔楼核对库存。”她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天就是十五。”
文西方将削好的木签掰成两段:“我带人在机场外围制造混乱,你们趁机摸进去。但山本身边跟着个神秘的中国翻译,听说精通易容术……”他的话被远处突然响起的犬吠打断,三人同时屏住呼吸。穆立民摸到腰间重新上膛的手枪,意识到这场渗透,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
第十二章
南苑机场的探照灯如利剑般划破夜空,铁丝网在月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光。穆立民和潘慕兰穿着仿制的日军工程师制服,胸前的“昭南株式会社”胸牌在灯光下闪烁。他们推着满载零件的平板车走向岗哨时,潘慕兰的高跟鞋踩在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通行证!”日军哨兵端着刺刀拦住去路。潘慕兰强作镇定,将伪造的文件递过去,余光瞥见岗亭里的电话正在闪烁红光。哨兵盯着她胸前的“身份牌”,突然用刺刀挑起她的下巴,铁锈味的寒气喷在她脸上。千钧一发之际,机场西南角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文西方带着游击队准时引爆了弹药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半边天空。
“八嘎!快去支援!”军官的怒吼声中,穆立民和潘慕兰趁机混入指挥大楼。楼道里乱作一团,奔跑的脚步声、日语的咒骂声交织成一片。他们避开巡逻队,顺着消防梯潜入地下室。保险柜藏在山本办公室的暗格里,密码锁的转盘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
穆立民深吸一口气,转动表盘:8157——樱花怀表背面那组被磨损的数字。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柜门缓缓开启。然而,文件袋里的内容却让潘慕兰脸色骤变:“不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展开泛黄的图纸,上面标注的轰炸目标根本不是交通枢纽,而是王府井、前门大街等人口密集的商业区,“日军真正的目的是制造恐慌,瓦解民心!”
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穆立民拽着潘慕兰冲向紧急通道。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大楼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是山本的翻译。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手中的武士刀泛着森冷的光。
“你们走!我拦住他!”潘慕兰将文件塞进穆立民怀里,从靴筒抽出短刀。刀刃相交的瞬间,穆立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他咬牙转身狂奔,身后传来潘慕兰压抑的闷哼。逃至停机坪时,文西方驾驶着偷来的军用卡车冲破栅栏,车顶架着的机枪还在冒着青烟:“快上车!”
卡车在崎岖的土路上剧烈颠簸,潘慕兰血染的衣襟在夜风里翻飞。她颤抖着展开文件,上面的日文批注让她瞳孔猛地收缩:轰炸行动定在凌晨西点,首枚炸弹将投向正阳门箭楼。穆立民望着渐远的火光,指节捏得方向盘发出吱呀声。他知道,留给北平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了。而此刻的城市上空,一场足以改写历史的风暴,正在黑暗中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