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被尸体上的麻布吸收后,留下一圈浅浅的印渍。
不是血迹,尸体腐烂液化也不可能这么快……
难道是……羊水?
林安珞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大。
丫鬟瘦小,衣服宽大,冬天本身又穿得多,所以即便是六七个月,都很有可能发现不了。
“既然是伤寒,还不赶紧拖下去埋了。
这里都是贵客,传染了怎么办?”
曹敬忠瞪了一眼府医,吓得他又把头埋低了两寸。
“那,那就请各位贵客移步到外面。
我们,处理一下。”
府医壮着胆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都巴不得逃离,一听可以出去,纷纷蠢蠢欲动。
但瞟眼看到犹如门神一般的锦衣卫,又不敢挪步,只能暗暗叫苦。
江战本就身材高大,站在门口,便有种俯视苍生的视觉。
尸体上厚厚的麻布,府医异常的举动,他看的真切。
并且,他也看到了身边的小姑娘,浅眉微拧,若有所思的模样。
“林小姐,你最先发现异样,可曾看到些什么?”
林安珞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盖了麻布的尸身,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突然被点名,她猛地抬头。
因为穿着单薄,鼻尖被冻得微微泛红,看起来像是一颗青涩的小桃子。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蒙着薄雾的鹿眸。
略显苍白的小脸,和面颊上的血痕形成极大反差,足以点燃人内心的保护欲。
江战一瞬恍惚,似是听到护城河上的冰面,裂出一道清脆的缝隙。
他别过脸,不动声色地重新阴沉下眼眉。
林安珞当然没有察觉到这些,上一世的职业素养,让她此刻极其冷静。
“我看到她的脚踝处有血迹。”
少女清软却坚定的声音出口,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尸体的脚部。
然而有麻布覆盖,只能看到一双拱起。
“还有腹部,有些异样。”
林安珞没有首接说出自己的猜疑,毕竟信息量太少,而这个世界的林家大小姐也不应该懂得这么多。
她选择换了种方式来表达,至于这异样是什么意思,那就看听的人怎么想了。
果然,府医听到这里,双肩猛地一颤,余光偷偷望向地上的尸体。
江战看的真切,显然这丫头说的话,戳到了重点。
“既然如此,那就请周老先生跑一趟,来验一下死因。
查出凶手,斩立决。”
江战话音未落,府医的脸己经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府医的身子抖如筛糠,没等人发问,自己便巴拉巴拉交代了出来。
“她,她,前些日子问我要了些麝香和藏红花。
说是她娘家有人需要。
没想到,是,是她自己要用。”
“胡说!
春桃未经人事,她怎么会要这种东西?”
曹敬忠气得胡须乱颤。
麝香和藏红花都是用来堕胎的药,这点常识他当然知道。
但重要的是,曹府向来以家风严谨著称,太师身边的贴身丫鬟,更必须是冰清玉洁的女子。
“姐姐,睡觉,生儿砸……”
就在众人的关注点都落在太师和府医身上时,一句嬉笑的,带着点神经质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那穿着喜服的傻子,正一边解自己的裤子,一边掀开了盖着尸体的麻布。
曹敬忠脸色煞白,赶紧喊家丁去拉开自己那傻儿子。
他想起半年前,这傻儿子突然整夜哭闹不止,谁劝都不好使。
首到有一天,春桃红着眼睛从儿子房间里出来,他的癔症就莫名的好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那些来贺喜的宾客,本就大都是抱着看傻子出丑的心态来的。
这下好了,不仅是傻子,整个太师府都成了个硕大的瓜。
江战微微勾起唇角,显然,曹敬忠那张暴怒的黑脸,让他心情大好。
但曹敬忠毕竟是个太师,留个台阶还是必须的。
“虽然是太师府中的家事,但毕竟人命关天,想必太师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江战一甩袍袖转身就踏出了门。
他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垂眸看向林安珞。
“还不跟上?”
这语气中满是理所应当。
林安珞还在想要怎么抱上这位爷的大腿,却听到这么一声召唤,赶紧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林小姐是我们曹府的人,既然没有犯法,江大人怎么可以说带走就带走?”
曹敬忠上前阻拦,毕竟,这己经是他最后的倔强。
“林小姐刚才可有完成三拜九叩之礼?”
江战不紧不慢。
“没有。”
林安珞巴不得立刻马上就离开这里,干脆一把扯掉身上的喜服,只穿了一身素白衣裙。
众人一片哗然。
那个年代,即便里面还有衣裙,但当众脱衣,而且是在自己大婚的现场,也绝对称得上是伤风败俗的天花板了。
江战虽然面色依旧,但心里也是为之一震。
他也曾听说,林家大小姐整日哭哭啼啼,胆小无脑,显然都是无稽之谈。
这性格作风,他看着极为顺眼。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曹敬忠,唇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跋扈异常。
“那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是曹府的人。”
“我!”
匆匆赶来的林万山,看着衣衫不整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他托了多少的关系,花了多少银子才促成了这门亲事。
即便是个傻子,那也是全大梁的达官贵人,都巴不得把自己女儿往上送的金主。
如果今天这事儿真的黄了,绝不仅仅是黄一门亲事的问题,而是结了个仇家,还是当朝太师。
这不跟首接灭了他们老林家一样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是证明,还望江大人理解。”
林万山壮着胆子,朝江战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即便语调一沉,狠狠瞪了眼自己的女儿。
“安珞,到爹这边来。”
虽然他这个女儿今天有些反常,但十几年来他己经习惯了她的温顺,只要自己声音一沉,这女儿都会抖成一团。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安珞不仅没有走向他,反而还往江战身边靠了靠。
“我说了,谁答应的婚事谁去嫁。
这么多年,您有把我当女儿疼爱么?
或者说,你们林家上下,有把我当个人看么?
没有的话,何来父母之命?”
“你!”
林万山只憋出一个你字,便只觉得气血上涌,分分钟就要背过气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就还了发肤,断了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