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鸢受了不小的惊吓,在父兄带兵出征那天还是选择同母亲一起送行。
十月初八,天己转凉,花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常胜将军身穿明光铠,扬着头,挺首胸膛,驾马出发前往盛安。
浩浩荡荡的骑兵捏着长枪紧随其后,马蹄震震,激起水花淋漓。
两道挤满了前来相送的百姓,大多都没撑伞,顶着风与雨落泪告别。
“娃儿,跟着将军莫要怕吃苦受伤,我和你爹等你回来。”
“娘,俺知道,下了雨就回去罢。”
“我们会给你寄家书来的,若是缺了银两要和娘说。”
“不缺,将军会发赏的。常胜将军百战百胜,这一仗最多一年,儿子就回来了。”
“把你姑父家的儿子照顾好,都得完完整整的回来。等你们回来了,给你们大摆宴席,也能和街坊邻舍说道说道我儿风光。”
“俺知道,娘你真多话,絮絮叨叨个没完。”
“你这混小子,和你说几句就不耐烦。”
虞子鸢同母亲一起挤在人潮中,步步跟随将军的战马。
杜应月没撑伞,子鸢打着伞微微落后。
雨水浸湿杜二小姐鬓发,摇摇晃晃的珠钗坠子“滴答”“滴答”落水珠。
子鸢有些着急,踮脚喊:“娘,你身子弱,我们回去罢。”
杜应月置若罔闻,裙摆沾上泥水,与队伍领将并肩,也不出声打扰只仰头默默看着。
虞子鸢无奈跟上步子,拨开人群,想给母亲撑伞。
所幸虞长生似有所感,终是回眸,与杜二小姐相隔人群遥遥一望。
秋水泛波,巍山倾语,
常胜将军举手示意后,翻身下了马,朝着娇美人走去。
遥遥千里赶来送行的人们让出一条道,又手忙脚乱地替将军簪花送予祝福。
身形高大,威武雄壮的大将军肩头插着支被雨打蔫的野菊,花瓣贴住冷铁。
他将妻子揽入怀,把雨水遮挡地严严实实。
“身体不好怎淋着雨出来?”
杜应月抬头,望向长生:“想再看看你。”
长生指腹轻抚妻子眼角,拭掉眼泪,轻声说:“很快就会回来了。”
“哪次不是这样日日忧虑?”
“等这场战役结束,我就同圣上告假,陪你和鸢儿。”
“每次都这样说。”
“这一次是真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年嫁予你。”
“我知道。”
长生目色柔软,唇欲落下,最后只与应月额间相依。
虞子鸢踮起脚为父母撑伞,奈何长生太高,纵然弯着腰也无法企及。
伞柄被握住,子鸢抬眸,看见了凌子川的侧脸。
骨伞沿雨水汇成细流,像道透明屏障隔在两人之间。
子鸢收手回避了视线,听见杜二小姐小声说:“平平安安回来,我等你。”
“好。莫要再送了,我会心疼。”
“嗯。”
子鸢接了伞,与父兄告别,虞长生与凌子川分别上马。
然杜二小姐根本不会回去。
她喘着气撑住湿滑墙砖,咳出的白雾混进雨幕,爬上城楼,去望着绵延不绝的军队,目光只落一人。
旁边的妇人抱着女娃娃亦站在雨中望夫落泪。
“娘,爹爹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是多久,我想阿爹,阿爹不在我们总被欺负。”
“等来年开春就会回来了。”
“还要这么久啊,阿爹真坏,每次都离开我们。”
“他不坏,他是要保护我们。”
“那也不要原谅这个臭爹爹,总惹我们伤心。”
虞子鸢望向那女娃娃,约莫三岁的模样,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戴着一个大大的平安项圈儿,虽是银制,却也是父母之爱。
见那女娃娃边说边落泪,她双手捂着脸,又忽地打开逗孩子笑。
女娃娃趴在母亲肩头,终于露出一丝笑颜,伸出小小的食指指着子鸢说:“好漂亮的姐姐。”
妇人抬眼,见母女二人装束,忙摁回女儿的手:“娃儿不懂事,冲撞了贵人。”
杜应月轻抚项圈说:“无碍。”
兵马过城门,常胜将军知晓自家夫人的脾性,仰头果见娇弱妇人带着女儿一起泪盈盈望他。
他挥手,催促妻子快回去。
杜应月摇头,虞长生没了法子,一步三回头,步步不舍。
卫朝的尊严在长枪之下,他退无可退。
护的是卫朝,保的是家国,亦是为了保护应月。
国破家亡,应月子鸢也遭殃。
所以,他不能退。
他最后看了眼城墙上的妻女,恍惚见父亲虞承德当年在箭雨中回望花都的剪影。
虞子鸢立于旁,并不打扰父母亲,只默默看着。
城门下,鲜衣怒马少年武将回过头,看向子鸢。
墨染的眼睛里,白裙飘飘,如莲如栀。
虞子鸢还是笑着冲他挥手,只见少年微启唇,做口型说:“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