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飞影飘红

瘸曜一把推开房门，外头"呼啦"涌进一群官兵，他腿一软，瘫在门槛上，闭眼抱头，等着刀剑相向的动静，或是那婆娘的尖叫。结果呢？只听见官兵们吆喝："这屋没找着人，牛棚子瞅瞅去！" "没影儿！撤！"官兵们脚底抹油，眨眼间跑了个干净。瘸曜睁开眼，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张破床和被褥，连个血印子都没留下。他揉了揉眼，嘴里嘟囔："邪门儿了，难不成这婆娘会土遁？"他双手合十，冲天一揖："菩萨保佑啊！" 女人跑了…… 瘸曜从地上爬起来，浑身轻快，乐颠颠地去喂牛。他边喂边跟牲口唠嗑："伙计们，咱又见面了！今儿个可算捡回条命，那婆娘总算走了，咱可消停喽！"正说着，一扭头，那婆娘竟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瘸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的个娘嘞，这大白天的见鬼了？"他揉了揉眼，确认没看错，那婆娘正冷冰冰地盯着他，招手让他进屋。瘸曜腿肚子打颤，转身想溜，那婆娘大喝一声："进来！要不，死！"他哆嗦着挪进屋，白日的光亮下，这才看清那婆娘的长相——鹅蛋脸，丹凤眼，长眉如剑，皮肤白得跟雪似的，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冷得跟冰雕似的。 "看啥看，看够了没？"婆娘冷不丁冒出一句。 瘸曜壮着胆子问："刚……刚才官兵来的时候，你躲哪儿去了？" 婆娘没搭理他，只扬了扬眉，瞟了眼后窗："哼，那帮子官兵，乌合之众罢了，老娘压根没把他们放眼里！"她突然伸手："我的匕首呢？"瘸曜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匕首从裤腰里掉了出来。 "大姐啊，你是哪座山头的大仙呐？官……官兵说在追女匪，求求你，今晚就走吧！你在这儿，咱全家都得搭进去！"瘸曜哭丧着脸求道。 婆娘冷眼一扫："怕了？不错，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我强留在这儿，逼你娶我。不过你放心，没意外的话，我不会久留。但这几日，你得好好待我，我保你全家平安，要不—— "她指尖划过刀刃，瘸曜看得首哆嗦。 婆娘突然虚弱地躺下："你出去，把脸转过去。"瘸曜照做。 "进来！"婆娘喊道。瘸曜进屋，见婆娘换了身农妇衣裳，血衣又扔在床前地上。 "把这些血衣泡上，洗干净，偷偷晾干。别让外人知道。然后去地里挖把齐芽草来。"婆娘吩咐道。 瘸曜一件件照做。他抓了把齐芽草回来，婆娘说："快，捣碎。"瘸曜捣药时，婆娘突然撩起被褥，趴在床上，露出雪白的背脊，几条伤口翻着血肉。瘸曜看得头晕目眩，一股血腥味熏得他想吐。他赶紧闭上眼，婆娘却命令："快，把药涂在我背上！" 瘸曜硬着头皮上前，笨手笨脚地涂药。偶尔碰到婆娘的皮肤，丝滑又凉丝丝的，他差点站立不稳。好不容易涂完药，婆娘拉上衣裳，他顶着一头大汗跑出屋外。夜幕降临，瘸曜颤抖着打开房门。婆娘允许他点上蜡烛。昏黄的灯光下，婆娘一身农妇装站在他面前。瘸曜垂着眼皮，却见婆娘小腹鼓鼓的，他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个带崽儿的！" 婆娘抚摸着肚子："不错，我怀孕了。孩子的爹生死不明，一旦有了消息，我就走。这几天还望大哥照料一下。"说着，婆娘长身一躬，给瘸曜行了个大礼。"天哪！"瘸曜大叫。 婆娘这次没发火，反而眼泪汪汪地说："大哥，我不是江洋大盗，只是会点防身之术罢了。"瘸曜听她这么说，胆子壮了："那你也不能老呆在我这儿啊，我承受不起。"婆娘面色一冷："这么说，大哥，你见死不救了？"瘸曜问："那——不知大姐原居何地，我找人把你送回去？" 婆娘摇头："不可。" 婆娘一改凶相，反倒楚楚可怜起来。见瘸曜一个劲儿地撵她走，她低下头说："大哥，我本是良家女子，原居河南黄河岸边。两年前，洪水把我们一家冲散，只有我和娘相依为命。娘带我逃荒要饭，走到你们这儿，乞讨到一户人家，他家只剩下一个英俊的后生，他便娶我为妻。前几日，我们夫妻来贩卖西瓜，在城南集街上，和一个地痞发生了争执，他打伤了我丈夫，反而诬告我们打了他，到城南乡乡长董老汉面前去理论时，没有对方钱多，董老汉就把我的丈夫打进水牢里。我上门去寻夫，董老汉却看中了我，硬把我拉到他家，强逼我做他小老婆，我趁夜黑逃了出来，于是他们就诬我是匪，到处抓我。那些人，并不是什么官兵，只是董老汉的家丁。" "这——？"董老汉审案子——够你受的，闻名乡里，瘸曜也早有耳闻——凡是到他那里告状诉讼的百姓，谁家出钱多，谁家就能打赢官司；谁家出钱少，董老汉就会指着那人说："够你受的！"然后就把那人打进他私设的水牢里。婆娘的一番话，令瘸曜半信半疑。婆娘观察瘸曜的反应，又一本正经地说："大哥，你放心，我只是暂时出不去，等我丈夫的兄弟把他救出去，我立马就走。这几天，暂时再相扰几日，还望海涵。" 瘸曜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他只好暂时收留她。 这晚，瘸曜给婆娘送过吃的之后，还在屋里磨蹭，拿小眼睛在婆娘身上逡巡。婆娘扫了他一眼，怒问："你怎么还不走？"婆娘突然发火，瘸曜吓一跳，他转身欲走。婆娘抚着肚子，柔声说："大哥，我，我有朝一日会报答你的。"此时，她竟然绽开一个笑容，真是难得一见。未饮美酒心先醉，就这一笑令瘸曜陶醉了，感觉连骨头都酥了，满怀期望地走出去。瘸曜照例是白天卖瓜，晚上看瓜；一日三餐做好饭菜，从窗户送进去，小心地伺候着婆娘。每天不忘给屋里的婆娘加个荷包蛋或者咸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