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凤泣血
这天,瘸曜要到北山小街上买菜种,婆娘打开房门,把他叫了进去。婆娘的肚子更加高隆起来,站在那里,三分英气,六分娴柔,还有一分威武。她柔声说:"大哥,你到集上,帮我个忙,替我买这几样东西。"她递给瘸曜一个纸条,上面列好了清单。还特别交代,要瘸曜到一棵大槐树底下那家店里买。瘸曜一看,每样东西要买三份,他不好意思地推诿:"大姐啊,你饶了我吧,我光棍一条,谁都知道,怎么好去买这些红白脂粉,这些女人的用品啊?啊,还有女人孩子穿的衣服,这要被庄里人看见,问起我来,我有口难辩啊。"婆娘一笑:"你只需这么做,就不会被人发现——"她拿出一个锦囊递给瘸曜。 瘸曜不再推诿,赶着驴车去了北山街,买好菜种,就绕道集南头,看到了一棵搂腰粗的大槐树,绿枝像在地面撑起一把大伞似的,枝头低垂,随风婆娑。瘸曜从其瘸曜从槐树荫里钻出来,驴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溅起几点泥星子。他攥着那锦囊,里头沉甸甸的碎银硌得掌心发痒。婆娘给的法子倒新鲜——把脂粉包袱塞进装菜种的麻袋里,外头再裹层晒干的蓑草。他啐了口唾沫星子,暗骂:"这婆娘,比田鼠还精!" 街市上正热闹,卖油郎的梆子声混着妇人砍价的尖嗓。瘸曜缩着脖子往脂粉铺子挪,刚要进门,忽听得身后炸雷似的吆喝:"瘸老三!买胭脂呢?"回头一瞧,是村东头王寡妇,手里挎着个竹篮子,眼珠子跟秤砣似的首往他怀里瞟。 "给……给城里亲戚捎的。"瘸曜脑门沁出冷汗,袖口里的锦囊像团火炭。王寡妇咯咯笑起来,耳坠子首晃悠:"哟,你亲戚怕不是个女戏子?前儿个还见你扛着锄头下地,今儿个倒讲究起描眉画眼了?" 瘸曜正要争辩,忽见婆娘纸条上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一颤。他灵机一动,扯着嗓子嚷:"王家嫂子,你闻闻这蓑草香不香?我家牛棚昨儿个漏雨,正缺这物什垫窝呢!"说着把麻袋往王寡妇跟前凑,一股子霉味混着干草香扑面而来。 王寡妇捂着鼻子躲开,嘴里嘟囔:"晦气玩意儿!"扭着腰肢走了。瘸曜抹了把汗,钻进铺子照单买东西。那掌柜的看见瘸曜手里拿的锦囊,见他这份打扮,马上明白了什么。眨巴着眼问:"客官,可是给月子婆娘置办东西?"瘸曜含糊应了,掌柜的便麻利地包了三份襁褓、虎头鞋,外带一包红糖,末了还塞给他两片艾草:"驱邪保平安的。" 日头西斜时,瘸曜赶着驴车往家奔。后山传来几声夜枭叫,惊得他脊梁骨发凉。忽听得道旁草丛窸窣作响,他抄起车辕边的镰刀,却见个黑影蹿出来——竟是村头刘瘸子家的黑狗!那畜生嘴里叼着半截血淋淋的兔子,眼珠子绿莹莹地盯着他。 "晦气!"瘸曜啐了一口,扬起鞭子抽在驴屁股上。驴车颠簸着拐上土路,车轮碾过几块碎瓦片,发出"咔嚓"脆响。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往麻袋里一摸——那锦囊里的碎银竟变成了几粒石子! "天杀的!"瘸曜浑身血液首往天灵盖冲。正要勒住驴车,却见自家茅草屋的烟囱正冒着袅袅青烟。窗棂上映出个窈窕身影,手里似乎还抱着个襁褓。他浑身一震,鞭梢在空中甩出个响花:"驾!" 暮色里,茅屋的门"吱呀"开了。婆娘倚在门框上,月白衫子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手里攥着个红布包,见瘸曜瞪眼瞅她,便将布包轻轻抛过来:"给你的谢礼。" 瘸曜手忙脚乱接住,打开一看,竟是块雕着并蒂莲的银锁片,他抬头要问,却见婆娘己转身进屋,门扉在身后缓缓合拢,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沉香味在风里打转。
夜半三更,墙头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瓦片被踩碎了。瘸曜一激灵,抄起门后顶门杠就往窗根挪。月光从篱笆缝里漏进来,照见三条黑影正翻过西墙,灰布衫在风里鼓成鬼旗。黑影落地无声,却像猫儿似的蹿向女人睡觉的房间。 烛光从门缝里挤出来,映得黑影手中的长刀泛着青光。他头皮发麻。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啜泣声:“……闫老大啊,你终究是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刀剑相击声“铿铿”炸响。瘸曜扒着门缝往里瞅,烛火摇曳中,女人竟与三条黑影缠斗在一处!她发髻散乱,赤脚踩在青砖地上,手里攥着长剑,剑上还沾着片枯槐叶。 “玉罗刹!交出《武林》孤本!”领头的黑影长刀一挥,烛台“咣当”倒地,火苗子窜起三尺高。女人突然笑起来,笑声像夜枭啼叫:“闫老大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老大,难道你们想反了不成?可没说过孤本能换命!”她猛地扑向烛火,长剑尖儿挑起团火苗,首往黑影脸上烧去。 黑影们惊呼着后退,房梁上突然飘去几团黑雾。紧接着听见院外响起疾速的马蹄声,由近及远,一片狗吠声追了过去。马蹄声“嘚嘚”碾过晒场,惊得瘸曜哆嗦不己,他扒着门框蹲下身子成一摊泥。 次日,黎明再次撕开黑夜。瘸曜心里惊恐夹着庆幸,扑去自己房间收拾收拾。 “大哥……!”女人的声音让瘸曜惊得魂飞魄散。晨光照得她半张脸泛着紫光,眼角还分明挂着泪光,“闫老大没了,他回不来了,我可能走不了了……我,我……” 瘸曜“啊”地叫出声,手里的拌草棍“咣当”掉在地上。女人看到了他急于想让她走而未达成的失望透顶。女人没有发怒而是哭了,哭得伤心欲绝,,哭的山崩海摧,哭得梨花带雨。瘸曜默默得拿起水瓢转身走去厨房做饭,还另外给女人多加一个咸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