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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E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D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如同铺洒开来的星河。
室内只开着一盏低矮的阅读灯，光线昏黄，将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于嘉穆身影拉得模糊而孤寂。
他面前摊开的，是项目总监呈报上来的《微光项目阶段进度报告（V2.0）》。
报告内容详实，条理清晰，详细记录了零售板块在经历盛向凝恶意破坏事件后的迅速修复进度、技术重构完成度、以及调整后的关键节点排期。
其中特别标注了设计单位PM颜以安在危机处理中的关键作用：“迅速提供正确规范文件备份”、“高效协调技术资源”、“排期风险点梳理清晰”、“整体延误控制在预期下限”。
这些冷冰冰的评语和数据，在于嘉穆眼前滑过，却仿佛带着某种温度，与监控画面里那个深夜独自在工位上专注审阅排期、甚至会用笔在打印稿上快速圈画重点的纤瘦身影重叠在一起。
这己经不是他第一次通过监控观察她了。
自从那套冰冷的安保设备覆盖了她工作区域后，嘉盾安全的后台系统，会定期将一些“异常活动”片段（比如深夜加班、长时间停留）汇总到他授权过的终端。
这原本只是安全措施的一部分，确保资产安全。
但不知从何时起，于嘉穆发现自己会偶尔点开那些片段。
画面并不清晰，角度固定，只能看到开放办公区的一个角落。
但那个身影，他认得。
没有之前那种见到他时痴迷发光的眼神，没有刻意制造的“偶遇”，没有那些令人厌烦的、试图引起他注意的小动作。
只有专注。
屏幕冷光映亮她微蹙的眉心，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自信。
她会突然停下，拿起旁边的打印稿，用笔快速圈画，偶尔还低声自语几句，似乎在推敲某个逻辑节点。
那份沉浸和游刃有余，与她前世面对他时的笨拙慌乱判若两人。
这种巨大的割裂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于嘉穆一向理智冷静的思维里。
他放下报告，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为什么？
一个人，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毫无专业素养、只会围着男人转的花痴，变成一个能在项目危机中力挽狂澜、甚至能让项目总监在报告中写下“专业高效”评价的合格PM？
仅仅是因为“清醒了”？看清了“云泥之别”？
那她之前那些近乎偏执的追逐算什么？
一场拙劣的表演？
还是说……她找到了新的追逐目标？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郁。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徐铭泽走了进来。
“于总，程总来了。在会客室，说想跟您聊聊微光项目技术接口优化的问题。”
于嘉穆眉峰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程沉？这家伙最近出现在AIE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让他进来。”
很快，程沉迈着闲散的步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似乎永远在看好戏的笑容。
他没穿正装，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衫，衬得他整个人慵懒又……碍眼。
“哟，日理万机啊。”程沉径自在于嘉穆对面的沙发坐下，二郎腿，姿态随意，“没打扰你跟你的……‘重点资产’远程交流吧？”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于嘉穆手边息屏的平板，那里面正链接着嘉盾的监控后台。
于嘉穆眼神骤然一冷，如同实质的冰锥射向程沉：“有事说事。”
“开个玩笑嘛。”程沉耸耸肩，脸上笑意不减，仿佛刚才那句试探只是随口一说，“说正事。微光那个数据清洗引擎的接口，我看了技术部反馈，有点冗余，想跟你这边确认下需求边界，看看能不能砍一刀，提提效率。”
于嘉穆压下心头的不悦，示意徐铭泽拿来相关文档。
两人就技术细节展开了讨论。
程沉虽然态度散漫，但提出的技术观点确实精准且一针见血。
讨论接近尾声，程沉合上文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对了，你家那个小安同学，排期审得怎么样了？上次给她那份，难度可不小，我还担心她吃不消，特意微信上问她需不需要技术支持呢。”
他语气自然，带着点“合作伙伴”的关切。
“小安同学”？微信上问？
于嘉穆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冰冷的瓷杯壁贴着指尖。
他抬眼看向程沉。
程沉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甚至是某种微妙的挑衅？
于嘉穆没有接话，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周身的气压却无声地降低了几度。
程沉仿佛没感觉到那骤降的温度，自顾自地继续说，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不过你家这小安同学还挺倔，说没问题，自己能搞定。啧，这脾气，跟以前追着你跑那个小哭包，还真是不一样了哈？” 他笑着，目光却像探针一样在于嘉穆脸上逡巡，“看来这项目磨炼人，也……改变人？还是说，有了新目标，动力就是不一样？”
最后一句，他拖长了尾音，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于嘉穆。
“程沉！” 于嘉穆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面，“我的合伙方能力如何，不劳你费心评价。项目合作，请就事论事。”
“行行行，就事论事。”程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笑意更深，那笑容在于嘉穆此刻看来，格外刺眼，“我就是觉得，小安同学变得挺有意思的。好了，正事聊完，不打扰于总您‘关心’员工了。” 他特意加重了“关心”两个字，然后潇洒地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哼着不成调的歌走了出去。
会客室的门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徐铭泽眼观鼻鼻观心，如同雕塑。
于嘉穆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灯火辉煌，车流如织。
但他的眼前，却反复闪过几个画面：
监控片段里那个专注、冷静、甚至带着点疏离感的颜以安。
报告里那些“专业”、“高效”的冰冷评语。
程沉那张带着戏谑和了然的笑脸。
程沉那声亲昵又刺耳的“小安同学”。
那句如同毒刺般扎进来的话：“看来这项目磨炼人，也……改变人？还是说，有了新目标，动力就是不一样？”
新目标……程沉？
所以，她突然的清醒，她脱胎换骨般的专业，她对所有人（包括他）的刻意疏离……
其实是因为，她找到了新的追逐对象？
那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程沉？
所以，她前世对自己那些疯狂的追逐，根本不是什么“真爱”，而只是一种肤浅的迷恋？
一旦发现得不到，或者有了新的“优质目标”，就可以立刻抽身，甚至变得判若两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被愚弄的荒谬感、被轻视的恼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于嘉穆。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他忽然想起，在更早之前，在“越界”门口，程沉抱着意识不清的颜以安离开时，看向他的那个警告的眼神。
还有后来，程沉几次三番地在她公司、甚至在她家楼下出现……
所以，程沉才是她态度巨变的根源？
是她现在努力的方向？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钝器，狠狠砸在于嘉穆的心口。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被背叛的感觉蔓延开来。
他猛地转身，声音冷硬如铁，对徐铭泽下令：“通知项目组，下周零售板块核心功能初版演示会，颜以安作为设计负责人，必须亲自到场阐述设计理念和用户路径逻辑！我要听最底层的思考过程！另外……”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鹰，“查一下，程沉和颜以安最近除了项目沟通，还有没有其他非工作往来。”
“是，于总。”徐铭泽平静应下，心中却了然。
于总这突如其来的、对颜经理工作细节的“关注”程度，以及对程总的……审视，似乎己经超出了项目管理的范畴。
于嘉穆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眼底却沉着一片化不开的墨色。
困惑、被“背叛”的恼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明晰的、因“失去关注”而产生的巨大空洞感，交织缠绕。
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那个叫颜以安的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那些巨大的改变，究竟是为了谁？
而此刻，正在公司加班的颜以安，刚审完排期最后一个风险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成为风暴的中心。
她只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侧边那个冰冷的银色按钮，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
该死的排期终于搞完了！明天可以稍微喘口气了……希望于阎王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至于程沉那个麻烦精，最好也消停点！
——她只想赶紧做完项目，拿到奖金，然后离这两个大佬都远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