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数日后，一队由司礼监太监领头，锦衣卫护卫的仪仗，再次来到了己被查封、气氛萧索的汉王府。
这一次，他们带来的不再是冰冷的猜忌和搜查的命令，而是一卷明黄色的云锦圣旨。
汉王府正堂，香案高设。
朱瞻圻领着小厮喜儿和府中残余的几十名下人，跪在地上，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领头的太监展开圣旨，用那特有的、不阴不阳的尖细嗓音，高声宣读起来。
圣旨的内容并不复杂，先是斥责了汉王朱高煦的谋逆大罪，随即话锋一转，提到了朱瞻圻“大义灭亲，于国有功”，但“子告父，有违人伦”。
最终，朱棣以他那套无人能及的平衡心术，做出了最后的裁决：册封朱瞻圻为“逍遥王”，食禄一千石，赐广州府王府一座，护卫三百人，并限定十日之内，必须启程离京，前往封地就藩。
整个宣旨过程，朱瞻圻都将一个“戴罪之身，蒙受天恩”的形象表演得淋漓尽致。
他伏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仿佛被皇恩的浩荡和自身的“不孝”折磨得无以复加。
当太监念完圣旨，高喊“逍遥王接旨”时，他更是声泪俱下，哽咽着高呼：“罪臣……罪臣朱瞻圻，何德何能，敢受天恩……皇爷爷隆恩浩荡，孙臣……孙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从太监手中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随即重重叩首，额头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副惶恐不安、感激涕零的模样，看得传旨的太监和一旁的锦衣卫都暗暗点头，心想这位新封的王爷倒还算识时务，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
然而，当朱瞻圻恭恭敬敬地将传旨太监一行人送出王府大门，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之后。
他脸上的悲戚、惶恐与不安，竟在短短一瞬间，如同被春风吹散的冰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几乎要从胸腔里喷薄而出的、极致的狂喜！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身旁还有些发懵的喜儿，再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哈哈哈哈！喜儿！我们活下来了！我们不仅活下来了，还得了块天大的风水宝地啊！”
喜儿被自家王爷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他看着朱瞻圻那张神采飞扬、眼中亮得惊人的脸，结结巴巴地问道：“王……王爷，您别吓小的。广州府……那不是在天涯海角吗？奴才听说那里瘴气遍地，又湿又热，这不跟发配充军差不多吗？”
“发配？”
朱瞻圻闻言，笑得更大声了。
他用力拍了拍喜儿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解释道：“你懂什么！京城是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是权力的绞肉机！咱们待在这里，每天都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今天斗倒了我爹，明天指不定就有谁来斗我们！”
“可广州不一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激情，“广州，天高皇帝远！靠海！有港口！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自由！意味着机会！意味着那片广阔的天地，就是你家王爷我，大展拳脚的舞台！京城是他们的，但从今往后，广州……将是我的时代！”
朱瞻圻的这番话，让喜儿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能感受到自家王爷那股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喜悦，也跟着傻笑起来。
回到书房，朱瞻圻立刻冷静下来，开始迅速盘点自己的处境。
优势：他是一个拥有完整记忆的985工科狗，脑子里装着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知识和技术。
劣势：根基浅薄，除了一个“逍遥王”的虚名和三百护卫，他一无所有。
而且“子告父”的名声，会让他在士大夫阶层中举步维艰。
目标也随之明确：
第一，在广州彻底站稳脚跟，利用现代知识，搞钱、搞工业、搞海贸，迅速积累实力。
第二，建立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武装力量，确保人身安全。
第三，在不引起朝廷猜忌的前提下，将广州打造成自己的铁桶江山，甚至在关键时刻，还能拿出一些成果来“反哺”大明，刷一刷皇爷爷朱棣的好感度，换取更安稳的发展环境。
想到这里，朱瞻圻立刻行动起来。
他找到了那位负责“护送”兼监视他的锦衣卫千户，一个名叫沈炼的、面容冷峻的青年。
朱瞻圻姿态放得很低，客气地说道：“沈千户，本王即将离京，路途遥远，身边缺些人手。不知可否从这府中，挑选一些懂算账的账房、会手艺的工匠、懂医术的郎中，以及部分还算忠心的护卫随行？”
沈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暗自思忖。
这要求并不过分，而且正如陛下所料，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往他身边安插更多眼线。
他请示上级后，很快得到了朱棣的允诺。
朱瞻圻大喜，立刻开始在府中挑选人手。
他表面上随意挑选，实则暗中观察，将那些一看就是朱高煦死忠或者眼神闪烁、可能是锦衣卫眼线的人统统排除，专门挑选那些看起来老实本分、但确实有一技之长的人。
一番操作下来，他身边凑齐了一支由几十人组成的“创业团队”。
接着，他将小厮喜儿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任命他为未来逍遥王府的“大管家预备役”，负责管理所有下人和内务。
喜儿激动得满脸通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发誓一定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安顿好人事，朱瞻圻又命人将汉王府在京城的一些不便带走的产业，迅速低价变卖，换成一箱箱黄澄澄的金条和便于携带的银票，作为自己的“启动资金”。
一切准备就绪，他摊开一张粗糙的堪舆图，在上面找到了广州府的位置。
他拿出炭笔，开始在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构思着自己的宏伟蓝图：高标号水泥的配方、土法炼钢的高炉图纸、结合了福船和盖伦船优点的新式海船草图、火炮和火枪的改良方案……一个个超越时代的构想，在他的笔下渐渐成型。
就在启程的前一天晚上，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秘密到访。
太子朱高炽派来了他的心腹太监，避开了锦衣卫的耳目，给朱瞻圻送来了一份厚礼——足足五千两的银票和几大车上好的药材、布匹等物资。
太监只是恭敬地递上东西，并附上了一句太子殿下的口信：“路途遥远，多加保重。”
朱瞻圻心中雪亮。他平静地收下了这份厚礼，心中明白，这是太子伯父在表达谢意，也是一种安抚和投资。
这位仁厚的太子，希望他这个“煞星”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广州，别再回京城给他添麻烦。
朱瞻圻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太子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终于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踏上前往南方的征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