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圻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护卫队长厉声喝道:“王爷金口己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那声音如同一记重锤,将龙大和他身后的海盗们从震惊中砸醒。
“王爷……”龙大嘴唇哆嗦着,那只独眼中瞬间涌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
朱瞻圻却不再看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冰冷而严厉,扫视着在场所有应征者,包括龙大那群人。
“但是!”
“本王丑话说在前面!”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海盗!不再是农夫!不再是苦力!”
他一指自己身上的王府徽记。
“你们是我朱瞻圻的兵!”
“要守我的规矩!我的军法!”
“若再敢有半分昔日的恶习,欺压百姓,拉帮结派……”
他的声音陡然停顿,眼神如刀,缓缓划过每一个人。
“休怪本王军法无情,拿你们的人头,来祭我广州水师的军旗!”
这番话,杀气腾令,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龙大闻言,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侥幸,也被这股彻骨的杀意彻底斩断!
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猛地单膝跪地,那魁梧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王爷!”
他扯着沙哑的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我龙大,和这帮兄弟的烂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
他身后,那几十名桀骜不驯的海盗,也齐刷刷地单膝跪下,那动作竟是出奇地整齐划一。他们低下了那颗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头颅,真心实意地高声呐喊:
“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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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营,第一天】
营房的角落里,龙大和他那几十个兄弟,成了被孤立的群体。
“一股子咸鱼味。”一个农家汉子出身的新兵,故意捏着鼻子说。
另一个附和道:“咸鱼味?我闻着是血腥味。”
龙大的一个手下霍然起身,就要发作。
“坐下!”龙大低喝。
那手下不服:“大哥!他们……”
“我让你坐下!”龙大的独眼瞪了过去。
手下悻悻然坐了回去。
营房的门被推开,朱瞻圻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整个营房,瞬间安静。
他走到所有新兵面前,目光平静。
“从你们穿上这身军服开始。”
“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
“大明皇家水师,广州卫戍区的士兵!”
他的声音在营房内回响。
“你们的背后,是广州的百万百姓!”
“你们的敌人,是所有敢侵犯我大明海疆的贼寇!”
他缓缓抬手,指向龙大那群人。
“他们。”
“和你们一样。”
“都是我的兵!”
“谁要是敢在背后搞小动作,拿他们过去的身份说事……”
朱瞻圻的眼神骤然变冷。
“就是动摇我军心。”
“一律,军法处置!”
这番话,让龙大和他那帮兄弟的心头猛地一暖。
他们抬起头,看着那个为他们撑腰的年轻王爷,眼神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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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宾被朱瞻圻任命为军中“纪风官”。
他没有讲之乎者也,也没有讲圣人大道。
徐宾只是请来了张家村的几个幸存者,让他们站在所有新兵面前。
一个老妇人颤抖着说:“我儿……被他们拖走了。”
“我孙女……才七岁……”
“他们……当着我的面……”
老妇人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徐宾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这就是海盗。”
“这就是你们的敌人。”
“你们守护的,就是这位阿婆,和她那惨死的家人。”
龙大坐在队列中,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那双紧握的拳头,指节己经捏得发白。
他第一次,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了深深的羞愧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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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是残酷的。
“队列!队列!你们是一群螃蟹吗?横着走!”
“体能!跑不动了?想想你们的家人!”
“军纪!再让我发现谁私藏赌具,十军棍!”
龙大那群人在陆地上,确实不如那些农家汉子吃苦耐劳。
队列走得歪歪扭扭,长跑跑得气喘吁吁。
“废物!”农家汉子们在旁边毫不掩饰地嘲笑。
但一到了水上,一切都变了。
“风向变了!快!转帆!”一名教官大喊。
农家汉子们手忙脚乱,绳子缠在了一起。
龙大一个箭步上前,三下五除二解开绳结,对着他的兄弟们吼道:“掌左舵三!前帆降半!”
小船如同有了生命,在水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避开了江心的暗流。
农家汉子们看得目瞪口呆。
“厉害啊……”有人喃喃道。
“哼。”龙大的手下,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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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你撞到我了!”
“是你自己不长眼!”
两个新兵,一个农家出身,一个海盗出身,扭打在了一起。
朱瞻圻闻讯赶来。
“都住手!”
他看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士兵,没有发怒,反而笑了。
“很好。”
“都觉得自己比对方强,是吗?”
他环视所有人。
“明天,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
“陆军对海军,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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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校场。
陆上比武,举重,搏击,队列。
龙大的人,一败涂地。
水上比武,操船,泅渡,绳结。
农家汉子们,被耍得团团转,好几个人掉进了水里,成了落汤鸡。
比武结束,双方都灰头土脸,谁也不服谁。
朱瞻圻走到他们中间。
“看到了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
“上了战场,你们就是生死与共的袍泽!”
他指着农家汉子们:“陆上的兄弟!你们要为水上的兄弟守好船!不让他们被敌人从背后捅刀子!”
又指着龙大他们:“水上的兄弟!你们要为陆上的兄弟开好道!带他们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只有拧成一股绳!”
“我们,才是无敌的广州水师!”
这番话,瞬间点醒了所有士兵。
是啊,上了战场,哪还有什么陆军海军之分?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
他们开始互相看着对方,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鄙夷,而是多了一丝认可。
隔阂,渐渐消除。
一个农家汉子,扭扭捏捏地走到龙大一个手下身边。
“那个……你那个绳结,挺快的,教教我?”
那海盗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
“行啊!晚上请我喝一碗!”
“好说!”
一支真正有凝聚力的军队雏形,在这一刻,悄然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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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龙大悄悄找到朱瞻圻。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用油布包裹的、边缘己经磨损的羊皮纸,双手呈上。
“王爷。”
朱瞻琪展开,是一张简陋却标注详细的海图。
“这是……”
“这是小的以前跑路时画的。”龙大的声音有些干涩,“上面,标记了附近所有海盗的巢穴和航道。”
他顿了顿,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以前,是我们的活路。”
“现在,是他们的死路!”
朱瞻圻看着这张海图,又看了看龙大那只真诚到甚至有些灼热的独眼。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龙大那宽厚的肩膀。
“龙大。”
“你很好。”
“本王,没有看错你。”
这句简单的夸奖,让龙大这个杀人如麻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王爷看到自己的失态。
而王府的后勤营里,喜儿正拿着算盘,跟一个粮商吵得面红耳赤。
“不行!这个价钱太高了!”
“每一粒米,都是要给咱们的士兵吃的!少一个铜板,你们都别想多赚!”
他己经从一个胆小怕事的书童,变成了一个精打细算、寸步不让的王府大管家。
这支新生的广州水师,在朱瞻圻的锻造下,开始真正姓“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