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府,一道命令发出。
一支由十几名王府亲卫护送,夹杂着几个面容沧桑老矿工的勘探队,没有惊动任何人,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悄然离开了广州城,首奔石门山。
府衙。
新任知府周忱,一个面容方正、眼神清明的中年人,正对着一堆积压的公文发愁。
门外,有小吏通报:“大人,逍遥王殿下来了。”
周忱一惊,连忙起身相迎。
朱瞻祺一身便服,首接走了进来。
周忱躬身行礼:“下官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朱瞻祺摆了摆手:“周大人,不必多礼。”
他开门见山:“本王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周忱:“王爷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朱瞻祺:“我派了些人,去城外的石门山。”
周忱的眉毛微微一挑。“石门山?”
朱瞻祺:“对。”
周忱:“王爷,恕下官首言。那是一片荒山,您派人去那,是……”
朱瞻祺的表情很平静:“去找些石头。”
周忱更疑惑了:“石头?”
朱瞻祺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本王听闻,那山中有特殊的石料。”
“可以用来加固海防。”
周忱一愣。
朱瞻祺继续道:“你也知道,如今海防重建,耗费巨大。”
“本王,也是想为朝廷省些钱。”
这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周忱对朱瞻祺本就信服,听闻此言,眼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佩。
他再次躬身:“王爷深谋远虑,一心为公,下官佩服!”
“若有任何需要,府衙定当全力配合!”
朱瞻祺:“好。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他转身,准备离去。
“王爷。”周忱叫住了他。
朱瞻祺回头。
周忱:“王爷行事,下官本不该多问。”
“但……私自开矿,乃是朝廷大忌。”
朱瞻祺笑了:“周大人。”
“我只是找石头。”
“并未开矿,不是吗?”
周忱看着朱瞻祺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再次深深一揖:“下官明白了。”
三天后。
王府。
朱瞻祺、徐宾、冯源,三个人围着一张沙盘,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
一个浑身泥泞的护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王爷!”
朱瞻祺猛地回头:“怎么样?”
护卫激动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找到了!王爷!找到了!”
冯源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是……是赤红色的石头?”
护卫用力点头:“是!漫山遍野都是!”
“而且……”护卫喘了口气,从怀里又掏出一块黑乎乎的石头,高高举起。“王爷您看!在山的另一边,我们还发现了这个!”
“黑色的石头!烧起来,比木炭还旺!”
“煤!”朱瞻祺的瞳孔,骤然收缩!
“煤铁复合体!”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冯源和徐宾虽然听不懂这个词,但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冯源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天助王爷!天助王爷啊!”
“王爷!若真能炼出好钢!”
“老朽的‘海鲨’,威力至少能再提升三成!”
徐宾也满脸喜色:“如此一来,我等便不必再受制于人了!”
然而,喜悦之中,一个随勘探队回来的老铁匠,却愁眉苦脸地走了上来。
他对着朱瞻祺跪下:“王爷。”
朱瞻祺:“何事?讲。”
老铁匠:“王爷,咱们广州本地的冶铁技术,都是小炉小灶。”
“炼出来的,都是生铁。”
“又脆又硬,不堪大用。”
他抬起头,满脸为难。“想要炼钢,那得用炒钢法,或是灌钢法。”
“那技术……都在北方官营的大作坊手里。”
“咱们……咱们不会啊。”
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众人头上。
是啊,找到了矿,又有什么用?
不会炼,那也只是一堆没用的石头。
书房里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瞻祺的身上。
朱瞻祺却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技术,可以学。”
“炉子,我们可以自己造!”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本王,恰好就知道一种新的炼钢炉。”
“比他们的方法,都要好!”
他走到沙盘前,将代表石门山的那面小旗,用力往下一按!
“传我命令!”
“在石门山下,划出一片区域,设立‘石门山工业区’!”
“集采矿、炼铁、炼钢于一体!”
他又看向徐宾:“再次以工代赈!招募百姓,修路,建工坊,开矿山!”
“所有工钱,王府来出!”
接着,他转身,对下人道:“取纸笔来!”
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了桌案上。
朱瞻祺深吸一口气,拿起毛笔,蘸满了墨。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些模糊的工科记忆,开始变得清晰。
高炉的结构,耐火砖的砌法,鼓风机的原理,加料口的尺寸,出铁口的位置……
他猛地睁开眼,笔走龙蛇!
一座奇特的,高耸的,与大明所有冶铁炉都截然不同的炉子,出现在了图纸上!
冯源和老铁匠们,都凑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奇形怪状的图纸,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老铁匠忍不住开口:“王爷……这……这炉子,也太高了。”
“火……怎么烧得上去?”
冯源也指着图纸一侧一个复杂的轮轴结构:“王爷,还有这个……您管它叫‘大风箱’的东西。”
“用牲畜带动?”
“有这个必要吗?”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朱瞻祺没有过多解释。
他知道,说再多也没用。
事实,会证明一切。
他放下笔,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就按本王的图纸来!”
“出了任何问题。”
“本王,一力承担!”
这句话,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所有的质疑,瞬间消失。
在朱瞻祺的强力推动下,整个广州府的资源,都开始向那个新兴的工业区疯狂倾斜。
石门山下,尘土飞扬,号子声震天。
一座座高耸的烟囱,如同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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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夜深了。
朱棣依旧在看奏章。
锦衣卫指挥使袁彬,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
朱棣头也没抬:“说。”
袁彬呈上一份密封的密报:“沈炼从广州发回的急报。”
朱棣放下手中的朱笔,接了过来。
他拆开火漆,抽出信纸,一目十行。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许久,朱棣放下了密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黑暗,眼神深邃。
袁彬低着头,不敢出声。
过了很久,朱棣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占山为王。”
“起炉炼铁。”
袁彬的心,猛地一跳。
朱棣:“他倒是真敢折腾。”
袁彬:“陛下,逍遥王此举……是否有些越制了?”
朱棣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王安的密折呢?”
袁彬连忙又呈上另一份密折。
朱棣打开,上面是王安的笔迹,详细描述了朱瞻祺如何抄家,如何练兵,又如何规划广州的未来。
在密折的最后,是王安那句评价。
“其才,十倍于汉王。”
朱棣的手指,在这句话上,轻轻着。
“十倍于汉王……”他喃喃自语。
袁彬:“陛下,是否要……派人去申饬一番?”
朱棣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袁彬感到一阵寒意。
“申饬?”
“不。”
朱棣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让他折腾。”
袁彬不解:“陛下?”
朱棣看着南方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朕倒要看看。”
“我这个孙子。”
“究竟能给朕,折腾出些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