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绸缎庄,后院。
算盘珠子在陈万三手中,涩得像生了锈。
账本摊开,上面的数字,每一个都像吸血的蚂蟥。
管家捧着一碗参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老爷,喝口茶吧。”
陈万三摆了摆手,一口气堵在胸口。
管家:“福建那边……又催了?”
陈万三:“催命鬼。”
他拿起账本,狠狠摔在地上。
“我陈家三代人的心血,就快被这群王八蛋吸干了!”
“这生意,不做了!”
管家吓了一跳:“老爷,不做我们吃什么?”
陈万三惨笑:“做了,也是给别人吃。”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老爷!老爷!”
陈万三怒道:“哭丧呢!”
小厮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是!”
他指着外面,激动地喊。
“告示!官府贴了告示!”
管家:“什么告示,一惊一乍的。”
小厮:“王爷!逍遥王爷……准我们出海了!”
“什么?”陈万三猛地站了起来,撞翻了椅子。
他顾不上许多,提着衣袍就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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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商会会馆。
门窗紧闭,屋子里挤满了人,全是广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
空气里,混杂着名贵香料的味道。
“都看见了?”陈万三的声音有些沙哑。
一个做瓷器生意的商人,李掌柜,满脸疑虑。
“看见是看见了,可……这是真的?”
另一个香料商赵老板压低声音:“我看,像个圈套。”
李掌柜:“怎么说?”
赵老板:“想把咱们这些‘私商’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抄没家产!这招,官府常用!”
此话一出,屋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一个胆小的布商抖着声音:“三成的税……太高了。还要报备航线,那咱们的门路不就全被官府知道了?”
“高?”陈万三冷笑一声,环视众人。
“福建林家那条疯狗,张口就要七成!你们给不给?”
众人沉默。
“出海一趟,拜神拜佛,就怕遇上海盗。遇上了,货没了,命都得搭进去!你们怕不怕?”
众人脸色发白。
“如今,逍遥王爷给了条路!”
陈万三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晃。
“你们想想!王爷来广州才多久?”
“他斗贪官,你们谁家没被盘剥过?”
“他剿海盗,你们谁家的船没被抢过?”
“他种红薯,让多少快饿死的人有了一口饭吃?”
“他炼钢铁,那石门山的炉火,你们没看见?”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
“王爷做的,哪一件不是说到做到?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没数吗?”
“是!”
陈万三指着那布商。
“三成的税,是高!但那是交给我们自己的水师!换我们一条命,一条安安稳稳的财路!”
“是把一半的利润交出去,光明正大地赚钱!”
“还是像现在这样,把大半的利润都喂了狼,还整天提心吊胆!”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一拱手。
“这螃蟹,我陈万三,第一个吃!”
“谁敢跟我一起去备案司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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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成立的“出海贸易备案司”衙门外,人山人海。
陈万三挤在最前面,心跳如鼓。
轮到他时,他递上商号文书,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可堂上的官员只是公事公办地接过,核对,盖章。
没有索要好处,没有冷言冷语。
“姓名,船号,货物清单,目的地,船员名册。”
“核对无误。”
“税款,按章缴纳。”
“这是您的‘贸易许可证’,请收好。”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陈万三拿着那张盖着逍遥王府大印的许可证,手都在抖。
太顺利了。
顺利得像在做梦。
在他的带领下,商人们纷纷效仿。
十日后,广州港。
一支由十几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扬帆起航。
每一艘船的桅杆上,除了自家的旗号,都悬挂着一面崭新的、绣着“逍遥王府令”的杏黄色小旗。
而在船队的最前方,一艘比所有商船都大上一圈,船身漆黑,线条流畅的战船,正破浪开路。
那就是传说中的“海鲨”。
陈万三站在自己的船头,看着那艘威武的战船,心中前所未有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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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船队归来。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广州城。
陈万三的船队,满载而归!
会馆里,再次挤满了人。
但这一次,气氛是狂热的。
“陈兄!快说说!”
“赚了多少?”
陈万三伸出三根手指。
李掌柜倒吸一口凉气:“三……三万两?”
陈万三摇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是三倍!”
“刨去所有税款和开销,利润,是以前走私的三倍不止!”
整个会馆,瞬间沸腾!
“路上……没遇到麻烦?”赵老板还是有些不信。
“麻烦?”
陈万三笑了。
“遇到过一伙不开眼的小海盗,十几条破船。”
“他们离我们还有三里远,护航的‘海鲨’战船,只放了一炮。”
他顿了顿,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眼中满是敬畏。
“一炮。”
“打在他们船前,水柱冲起几丈高。”
“然后……他们就掉头跑了,比兔子还快。”
“从头到尾,咱们的船,连根毛都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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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王府。
陈万三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在朱瞻圻面前。
“王爷,这是小的一点心意。”
朱瞻圻没有看盒子,只看着他。
陈万三:“此行利润,分王爷一成。”
朱瞻圻笑了:“本王己经收过税了。”
陈万三急道:“王爷,这是规矩!没有您的恩典,我们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朱瞻圻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陈老板。”
陈万三连忙躬身:“小的不敢。”
朱瞻圻:“你赚的钱越多,交的税,就越多。”
“本王的水师,就能造更多的‘海鲨’,招募更强的兵。”
“水师越强,你们在海上,就越安全。”
他看着陈万三,一字一句。
“你们的钱,是本王的税。”
“本王的兵,是你们的命。”
“这,才是双赢。”
陈万三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心中翻江倒海。
他见过太多官员。
贪婪的,伪善的,凶狠的。
却从未见过一个,将商人的命和自己的兵,绑在一起的人。
他忽然明白了。
这位王爷,要的不是他这一成的利润。
他要的,是整个广州,是整片大海!
陈万三站起身,对着朱瞻圻,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久久没有起身。
“王爷……”
“我陈万三这条命,这条财路,从今往后,就都托付给您了!”
朱瞻圻的目光,越过陈万三,望向窗外那片蔚蓝。
“一家的富裕,不算富裕。”
“本王要让整个广州,都变成金山银山。”
“不过……”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在那之前,总得先清理掉一些挡路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