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府,账房。
一本账册,被“啪”地一声合上,震起一圈细微的灰尘。
徐宾推门而入。
朱瞻圻:“说。”
徐宾:“王爷,市舶司那边,烂了。”
朱瞻圻:“怎么个烂法?”
徐宾伸出三根手指:“一船货,要过三道手。一个章,要等三天。一张笑脸,要喂饱一窝贪得无厌的硕鼠。”
朱瞻圻:“商人们的怨言,很大?”
徐宾:“他们不敢怨,只敢跑。再这么下去,陈万三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广州刚被点燃的这把火,也会被这盆脏水浇灭。”
朱瞻圻抬起眼,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根都烂了,修修补补,还有何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要动刀。”
“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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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原市舶司衙门。
大堂被清扫一空,所有的旧吏都被遣散,换上了一批从王府和府衙中挑选出的年轻人。
他们穿着崭新的官服,脸上带着紧张与兴奋,笔首地站着,像一群等待检阅的新兵。
朱瞻圻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怕不怕?”
一个年轻人高声回答:“回王爷,不怕!”声音却在微微发抖。
朱瞻圻笑了。
“怕,就对了。”
“你们要面对的,是几十年的老规矩,是盘根错节的人情网。这衙门里的每一块砖,都浸透了油水。”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让喜儿展开一张巨大的白榜。
“从今天起,规矩,我来定。”
他指着榜单。
“第一,分组。你们三十人,分为甲、乙、丙、丁西组,各管一摊,互不干涉。”
“第二,赛跑。”
年轻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朱瞻圻:“比谁的章盖得最快,比谁的账算得最清,也比谁查出的偷税漏税,最多。”
他扫视众人,声音陡然转冷。
“每个月,评比一次。最慢的,出错最多的那组,全体……滚蛋。”
大堂内,一片死寂。
一个官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朱瞻圻:“当然,最快的,最好的那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奖。”
一个胆大的年轻人忍不住问:“王爷,奖……奖什么?”
朱瞻圻只说了一个字。
“钱。”
整个大堂的空气,瞬间变了。
朱瞻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们查出的每一两漏税,本王分一钱,给你们当奖金。上不封顶。”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朱瞻的全手负在身后。
“本王,只要朝廷该收的税。剩下的,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现在,还有谁怕?”
“不怕!”
这一次的回答,整齐划一,声如惊雷。
眼中再无恐惧,只剩下狼一般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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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焕然一新的“广州市舶司联合报关大厅”。
这里不再有单独的房间和昏暗的过道,所有关口都被集中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里,人声鼎沸,却井然有序。
陈万三拿着刚刚盖好所有印章的通关文书,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一个相熟的瓷器商李掌柜迎了上来。
“陈兄,你这……办完了?”
陈万三晃了晃手中的文书,像在炫耀战利品。
“一炷香!”
“你敢信?就一炷香的功夫,比以前跑一个月都快!”
李掌柜咋舌不己。
陈万三指向大厅门口一块巨大的木榜,榜分红黑两色。
“看见没?”他得意地指着红榜最上面的名字,“咱们‘陈记商号’,上红榜了!信誉卓著!下次再来,首接走快道,优先办理!”
两人又看向旁边的黑榜,上面孤零零地写着几家商号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偷漏税款,加倍严查”的字样。
李掌柜缩了缩脖子:“啧啧,这几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大厅的角落里,喜儿坐在一堆账本后面,手中的算盘打得几乎要飞起来。
他停下动作,看着最后得出的总数,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错。
喜儿喃喃自语:“三十万两……一个月……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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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王府,书房。
喜儿几乎是冲了进来,手里的账本都在抖。
“王爷!王爷!”
朱瞻圻正低头看着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学堂的格局。
喜儿的声音都在变调:“发了!咱们发了!三十万两!一个月的税,足足三十万两白银啊!”
他激动地比划着:“这……这比印钱还快啊!”
朱瞻圻抬起头,笑了笑。
“这才哪到哪。”
他将图纸铺平。
“一个健康、繁荣的商业体系,本身就是一台永不停歇的印钞机。”
喜儿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税银,眼睛放光:“王爷,那咱们用这些钱……再造十艘‘海鲨’战船?”
朱瞻圻:“船要造。”
他指了指图纸。
“路要修,码头要扩建,这学堂,也要盖。”
喜儿一愣:“盖学堂?”
朱瞻圻:“嗯,石门山匠学。专门培养我们自己的工匠。”
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看着远方那日夜不息的港口。
“钱,永远是不够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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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乾清宫。
户部尚书夏原吉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陛下,北征在即,边关军费告急!国库早己空虚,臣……臣实在是……一文钱也挤不出来了!”
朱棣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
“知道了。”
夏原吉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朱棣拿起一本奏章,看了许久,又放下。
袁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呈上一份来自广州的密报。
朱棣展开。
他的手指,在看到某一处时,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看着夏原吉刚刚跪过的空地,又低头看了看密报。
那上面的字,仿佛带着灼人的热量。
“广州,市舶司,月税,三十万两。”
朱棣沉默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烛火都燃烧殆尽。
他才发出一声极低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商,末业?”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那副巨大的《大明江山图》前,目光落在东南角那个小小的点上。
“夏原吉跟朕哭了一辈子的穷。”
朱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这个孙子……”
“却在给朕,铸一座金山。”
他的眼中,没有喜悦,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帝王独有的,仿佛能穿透未来的深邃光芒。
“传旨。”
袁彬躬身:“奴婢在。”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告诉户部,今年南方的漕粮,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朕……”
“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