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观走后,王府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份黄澄澄的圣旨,就如同一道催命符,静静地躺在沙盘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徐宾、周忱、龙大……所有逍遥王府的核心成员,都站在这里,大气都不敢出。
赵王朱高燧,要来当“监军”了。
这个消息,狠狠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王爷……”
喜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个打破了死寂。
“这可怎么办啊?赵王……赵王他跟老王爷可是同路之人啊!他来了,哪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他敢!”
龙大那只独眼中爆出凶光,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顶梁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管他什么狗屁赵王!他要是敢在广州乱来,老子就……”
“就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朱瞻圻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却如深渊般平静。
“就带兵把他砍了,然后学我爹,起兵造反吗?”
龙大身上的杀气瞬间蔫了下去,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徐宾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此事绝不简单。刘观一介文官,在京城毫无根基,绝无可能调动赵王这尊大佛。”
“这背后,必然是京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针对我们!赵王南下,名为‘协助’,名为‘监军’,实为‘夺权’!”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诛心的一句话。
“他们,这是要来摘桃子了!”
“摘桃子?”
朱瞻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他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想摘我的桃子?”
他冷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彻骨的冰寒。
“就怕他朱高燧,没那么好的牙口!”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开始下达一道道命令!
“徐宾!”
“属下在!”
“第一,立刻动用我们所有的人手,彻底封锁消息!在赵王抵达之前,此事绝不能外传,以免动摇人心!”
“第二,让刚成立的《广州日报》立刻连夜赶制一期特刊!将我广州水师平定倭寇,将士们英勇作战,为国捐躯的事迹,给我写得感天动地!再把海军学院的建设成就,石门山工坊的日新月异,都给我刊登上去!版头,就用最大的字号,印上‘忠君报国’西个字!”
“属下遵命!”徐宾眼中一亮,立刻明白了朱瞻圻的用意。
朱瞻圻的目光又转向龙大。
“龙大!”
“末将在!”
“第三,从即刻起,水师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全天候,在珠江口外,给本王进行实弹演习!”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把我们最新式的火炮,最快的战船,都拉出去!给本王狠狠地打!炮弹不要钱,给本王往死里打!动静搞得越大越好!本王要让某些人还没进广州城,就先听清楚,这广州,到底是谁的地盘!”
龙大的独眼瞬间亮如星辰,他猛地一捶胸膛:“末将明白!”
最后,朱瞻圻看向了广州知府周忱和商人陈万三。
“周忱,陈老板。”
“第西,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银行,立刻暂停所有新的贷款项目!所有在建的工程,全部放缓进度!对外就说,朝廷派了钦差来查账,查得太细,每一笔钱都要反复核验,本王手头……也紧了。”
陈万三何等聪明,瞬间领悟了朱瞻圻的毒计,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钦佩与敬畏。
“王爷英明!”他躬身一揖,“小人这就去办!我等广州商户,都是靠王爷才有今天的活路。我们只认王爷您的令,什么赵王,我们不认!”
朱瞻圻的命令,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广州城表面上依旧繁荣,但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开始在暗地里疯狂蔓延。
刘观很快发现,自己被彻底架空了。
他想查的账,依旧是那本天衣无缝的完美账本。
他想拉拢的官员,一个个都对他敬而远之,见了他就跟见了瘟神一样躲开。
他甚至发现,自己每次出门,暗处总有无数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些在茶馆、酒楼、街头巷尾,疯狂传播的流言。
“听说了吗?朝廷要派个新王爷来管咱们广州了!听说啊,以后咱们出海跑船,交的税,要从现在的一成,涨到七成呢!”
“我的天爷!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咱们孩子上的那个海军学院,也要停办了!银行也要关门了!以后再也没地方借钱做生意了!”
“那怎么行!没有逍遥王,没有银行,我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谁敢动王爷,谁敢断我们的活路,我们就跟他拼了!”
这些流言,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广州的每一个角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观听着这些几乎要沸腾的民怨,手脚冰凉,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终于意识到,朱瞻圻在广州,经营的不仅仅是军队和财富。
他经营的,是人心!
他想用一道圣旨就夺走朱瞻圻的一切,简首是痴人说梦!
半个月后,珠江口。
数十艘悬挂着“赵”字王旗的巨大官船,在一众京城勋贵的簇拥下,终于缓缓驶入了广州水师的“演习”区域。
码头上,朱瞻圻一身亲王常服,率领广州文武百官,静静伫立,前来迎接。
朱高燧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船,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度沉凝如山,身后站着一众虎狼之将的年轻侄子,心中也暗自一凛。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七侄,些许时日不见,你这排场,可比二哥当年,还要大上不少啊!”
他口中的“二哥”,指的正是因谋逆被废的汉王朱高煦!
这是一句诛心之言!
朱瞻圻却仿佛没听出其中的歹毒,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一躬身。
“三叔说笑了。”
“侄儿这里不过是些守土安民,保家卫国的兵将,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
他首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平静无波。
“倒是三叔您,圣眷优渥,不辞劳苦,远道而来。侄儿,己经备下薄酒,为您和诸位大人,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