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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柳纤衣站在西偏殿后的梅林前，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秋日的梅树尚未开花，只有墨绿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她不该来的。一个宫廷画师私会皇子，若被人察觉，轻则逐出宫门，重则脑袋搬家。
可那盒珍稀的"胭酮"颜料，像钩子般吊着她的心。
"我究竟在做什么..."纤衣低声自语，拢了拢淡青色的披风。晨露未晞，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尖。
妆奁里的铜镜突然滑落，"当"的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纤衣慌忙蹲下，铜镜背面那朵鎏金牡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映出她慌乱的眼神。
"柳画师果然守信。"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惊得纤衣险些再次摔落铜镜。她转身，看见李镜从梅树后踱步而出。今日他穿着一袭月白色云纹锦袍，腰间仅悬一枚青玉坠子，比三日前在御花园相遇时更添几分随意。
阳光透过梅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格外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参见七殿下。"纤衣匆忙行礼，铜镜在手中微微发颤。
"免礼。"李镜虚扶一把，指尖在将触未触时收回，"我带了些颜料，不知能否入柳画师的法眼。"
他引着纤衣向梅林深处走去。转过几株老梅，一座精巧的八角凉亭跃入眼帘。亭中石桌上，整齐摆放着五个精致的珐琅瓷盒。
纤衣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作为画师，她对珍稀颜料的渴望胜过一切华服珠宝。
"这是..."她顾不得礼数，快步上前。
李镜唇角微扬，修长的手指依次打开瓷盒："南海砗磲磨制的白，西域孔雀石提炼的绿，江南蓼蓝萃取的青，还有..."他故意停顿，打开最后一个朱红描金的小盒，"这个，你应该认得。"
纤衣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盒中那抹红色在晨光中泛着微妙金光，与她珍藏的那盒"胭酮"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色泽略深。
"殿下从何处得来？"她声音发紧。
"母妃的遗物。"李镜的嗓音突然低沉，"她生前最爱这种颜色。"
纤衣想起宫中关于萧淑妃的传闻——那位来自西域的美人，因擅用香料和颜料被皇后忌惮，最终以"巫蛊"罪名贬入冷宫，香消玉殒。
"民女冒昧..."纤衣不知如何接话。
李镜却话锋一转："柳画师可知，为何这颜料叫'胭酮'？"
见纤衣摇头，他继续道："'胭'指其色，'酮'取自西域语，意为'变化'。"他的指尖轻点颜料表面，"据说此物会随温度变化而改变色调。"
纤衣将信将疑地呵了一口气在颜料上。惊人的是，那红色真的渐渐变深，泛出更浓郁的金光。
"神奇..."她喃喃道。
"更神奇的是，"李镜突然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用特定方法处理，它能显现隐藏的图案或文字。"
纤衣心头一震。父亲临终前含糊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回响——"这胭酮藏着秘密..."
"殿下告诉民女这些，莫非..."她谨慎地抬眼。
李镜首视她的眼睛："我想请柳画师帮我..."
"沙沙——"
梅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李镜神色一凛，猛地抓住纤衣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株粗壮的梅树后。
"别出声。"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纤衣僵在原地。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皮，身前是李镜高大的身躯。两人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秋日梅叶的清新。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
脚步声渐近，是两个宫女的交谈。
"...皇后娘娘最近脾气越发大了，昨儿又杖毙了一个小宫女。"
"嘘——听说是因为七殿下最近频频被皇上召见..."
声音渐渐远去。纤衣这才发现自己一首屏着呼吸，长长舒了一口气。
"失礼了。"李镜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宫中耳目众多，不得不谨慎。"
纤衣点点头，脸颊发烫。她不着痕迹地抚平被揉皱的衣袖，那里还残留着李镜掌心的温度。
"殿下方才说..."她试图找回话题。
"改日再谈。"李镜看了看天色，"今日己耽搁柳画师太久。这些颜料..."他将那盒胭酮单独取出，其余推向纤衣，"权当谢礼。"
纤衣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太贵重了，民女不能..."
"收下吧。"李镜唇角微扬，"放在我这里也是明珠暗投。只有在柳画师这样的妙手中，它们才能绽放光彩。"
他说这话时，一片梅叶飘落，恰好停在他的肩头。纤衣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衣料，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多谢殿下厚赐。"她低头行礼，掩饰发烫的脸颊。
李镜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或者说，体贴地假装没注意到："三日后同一时辰，若柳画师有兴趣知道更多胭酮的秘密..."
"民女会来。"纤衣脱口而出，随即为自己的急切感到羞赧。
李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背影很快被梅林吞没。
纤衣抱着那些珍稀颜料回到画院，心绪难平。她将颜料一一取出检视，每一盒都堪称绝品。特别是那盒蓼蓝，纯净得如同秋日的晴空。
她小心地取出自己珍藏的胭酮，与李镜给的并排放在一起。奇怪的是，两盒颜料虽然相似，但她那盒偏紫红，李镜给的则偏橘金。
"酮...变化..."纤衣喃喃自语，想起李镜的解释。她取来两支细笔，分别蘸取两种颜料，在素绢上并排画了两道线。
然后，她将素绢靠近烛火。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随着温度升高，她那一盒的颜料渐渐变淡，而李镜给的则愈发鲜艳，最终竟浮现出极细微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文字！
纤衣惊得差点打翻烛台。她急忙吹灭火焰，那些纹路又慢慢消失不见。父亲留下的诗句突然在脑海中回响："染红品黛拈粉扑，凝脂泌肤化归元..."
这颜料果然藏着秘密！而李镜似乎知道得比她更多。
她将两种颜料小心收好，藏入妆奁最底层。窗外，暮色西合，一弯新月悄然升起。纤衣望着那抹月牙，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三日后的约定，李镜究竟要告诉她什么？
与此同时，长春宫内，皇后正听着心腹宫女的汇报。
"七殿下近日频繁出入御书房，皇上对他颇为赏识。还有..."宫女犹豫了一下，"今日有人看见柳画师往西偏殿方向去了。"
皇后手中的茶盏一顿："继续盯着他们。特别是那个柳纤衣，查清楚她手中那盒胭酮的下落。"
"是，娘娘。"
皇后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多年前的旧事，似乎又要浮出水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