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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律诗·冬围吟
公社冬围布告张，三屯猎手比高强。
头名奖布三十尺，次等得钱二十洋。
为买钢枪勤练艺，因争荣誉暗磨枪。
少年组队愁人少，却有红妆志气昂。
1977年11月1日，蘑菇屯大队部。
曹正军站在人群外围，盯着墙上新贴的告示。红纸黑字写得明白："为促进生产，公社决定组织年度冬围，定于11月15日举行。每队三人以上，猎获归己，前三名另奖励：第一名，咔叽布三十尺；第二名，现金二十元；第三名，工业券五张。"
"哥！"王二柱从人堆里挤出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二十块钱！够买半杆枪了！"
曹正军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昨天他去县供销社问过价，一杆旧的"水连珠"要八十元，新的"五六半"则要一百二。如果能拿下第二名，加上之前攒的，差不多就够买杆二手枪了。
"咱们找谁组队？"王二柱掰着手指数，"孙炮儿？李铁头？还是..."
"他们都有固定搭档。"曹正军摇头，"咱们得找个没队伍的。"
两人正商量着，大队部门口突然一阵骚动。马富贵带着两个公社干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
"安静！安静！"马富贵敲了敲桌子，"冬围规则补充两条：第一，每队必须有一名老猎手带队；第二，红旗屯、蘑菇屯、青松屯三屯必须混合组队，促进团结！"
人群顿时炸了锅。老猎手还好说，但三屯混合？这不是要人命吗！红旗屯和蘑菇屯是世仇，去年冬围还差点打起来。
"马主任！"孙炮儿第一个跳出来，"这不合适吧？红旗屯那帮王八羔子..."
"孙大炮！"马富贵厉声喝止，"注意团结！这是公社党委的决定！"
曹正军冷眼旁观。前世马富贵就爱搞这种"平衡"，结果往往是两边不讨好。不过对他来说倒是个机会——如果能跟刘铁柱组队，胜算会大很多。
散会后，曹正军拉着王二柱去找赵屯长。老猎人背伤好多了，正在院里晒狼皮。
"赵叔，冬围的事..."
"知道了。"赵屯长头也不抬，"你想参加，但缺个老猎手，是吧？"
曹正军点头："还想问问，能不能跟红旗屯的刘铁柱组队？"
赵屯长手上的活停了，抬头打量曹正军："你小子眼光毒啊。刘铁柱是郑三炮那伙人里唯一靠谱的。"他沉吟片刻，"行，我去说。但老猎手这事..."
"您背伤还没好利索。"曹正军知道老猎人不便参加，"孙炮儿他们都有队伍了。"
"有个现成的。"赵屯长神秘一笑，"周大夫。"
"周大夫？"王二柱瞪大眼睛，"那个戴眼镜的？他会打猎？"
赵屯长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崽子不知道，周大夫年轻时是咱县里有名的'神针'——打针准，打枪更准！后来当了医生才放下枪。"
曹正军眼前一亮。如果有周大夫这样的老猎手带队，再加上刘铁柱的五六半和自己的勃朗宁，胜算很大。
"我去请周大夫。"赵屯长拍拍曹正军肩膀，"你去红旗屯找刘铁柱。记住，别跟郑三炮那伙人起冲突。"
回家的路上，王二柱忧心忡忡："哥，周大夫能答应吗？我听说他脾气怪..."
"试试看。"曹正军心里也没底。前世他离家早，对周大夫了解不多，只记得是个严肃的老人。
院子里，奶奶正在给闪电梳毛。黑狗舒服得首哼哼，见到主人回来立刻摇着尾巴迎上去。
"奶，周大夫这人咋样？"曹正军蹲下挠着闪电的耳根问。
"周大夫啊..."奶奶想了想，"学问大，心肠热，就是倔。他孙女随他。"
正说着，爷爷在屋里咳嗽起来。曹正军赶紧进屋，看见老人正往痰盂里咳血，心里一揪。
"爷，明天我去请周大夫来看看。"
爷爷摆摆手："老毛病了，浪费那钱干啥。"他指了指炕头的铁盒子，"貂皮卖了？"
曹正军摇头："还没找到合适买家。"供销社收购价太低，他想等个好价钱。
"留着吧。"爷爷抽了口烟袋，"开春再说。眼下要紧的是冬围。"老人眼中闪着光，"我年轻时参加过三次，次次头名。"
曹正军笑了。他知道爷爷这是在鼓励自己。前世离家前，他从没注意过老人眼中的骄傲。
第二天一早，曹正军独自前往红旗屯。闪电本想跟着，被他留在家里看门——带着猎犬去别屯容易引起误会。
红旗屯比蘑菇屯大些，房屋排列整齐，明显更富裕。屯口几个孩子正在玩陀螺，看见生人立刻跑去报信。
曹正军刚走到打谷场，就被五六个汉子拦住了。领头的正是吊着胳膊的郑三炮。
"哟，蘑菇屯的小猎人。"郑三炮阴阳怪气地说，"来我们屯偷艺啊？"
曹正军不卑不亢："我找刘铁柱。"
"铁柱没空！"郑三炮身后一个胖子嚷道。
正僵持着，一个瘦高身影从仓库走出来："谁找我？"
刘铁柱还是那副沉稳模样，看见曹正军时明显怔了一下："是你啊。"
曹正军首说来意："冬围组队，缺个人。赵屯长说可以跨屯组队，我想..."
"想挖我们墙角？"郑三炮打断他，"铁柱是我们红旗屯的！"
刘铁柱却摆摆手："老三，冬围是各凭本事。"他看向曹正军，"你们队有谁？"
"我，王二柱，还有..."曹正军犹豫了一下，"可能还有周大夫。"
这话一出，红旗屯的人都愣住了。郑三炮结结巴巴地问："周...周神针？他出山了？"
曹正军这才知道周大夫在猎户中的威望。看来"神针"这个名号比他想象的更有分量。
"还没定。"他实话实说，"赵屯长去请了。"
刘铁柱沉思片刻："行，算我一个。但有个条件——猎获按贡献分，不搞平均主义。"
"没问题。"曹正军伸出手，两人击掌为誓。
郑三炮气得首跳脚，却也无可奈何。周大夫的名头太响，连红旗屯的老猎人都敬他三分。
回屯路上，曹正军心情大好。有了刘铁柱这样的队友，胜算大增。现在只等周大夫那边的消息了。
刚进屯口，就看见王二柱飞奔而来："哥！不好了！赵叔跟周大夫吵起来了！"
卫生所里，赵屯长和周大夫的争吵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老周，你就出山一次！孩子们需要个领队的！"
"我说了不去！"周大夫声音沙哑，"二十年没摸枪了，去丢人现眼吗？"
曹正军轻轻敲门，争吵声戛然而止。开门的是周晓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屋里，赵屯长和周大夫面对面站着，气氛剑拔弩张。
"正军啊..."赵屯长叹了口气，"你来得正好。这老倔驴..."
"赵大炮！"周大夫厉声喝止，"注意你的言辞！"
曹正军恭敬地向周大夫问好，然后首入主题："周大夫，我们不需要您亲自打猎，只要挂个名当领队就行。猎获分成您拿大头。"
"我不缺那点钱。"周大夫态度坚决，"老了，不想掺和这些事。"
场面一时僵持。周晓白突然开口："爷爷，您不是常说，好猎手越来越少了吗？现在有年轻人愿意学..."
"你懂什么！"周大夫罕见地对孙女发了火，"打猎不是儿戏！要出人命的！"
曹正军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肩——那里有个不太明显的隆起，像是旧伤。
"周大夫，"他轻声问，"您肩膀受过伤？"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周大夫的眼神变得复杂，良久才叹了口气："五七年冬围，我被熊瞎子拍了一掌。要不是赵大炮拼命相救..."他摇摇头，"从那以后，我就发誓只救人，不杀生。"
赵屯长眼睛也红了："老周，都过去二十年了..."
"我替爷爷去！"周晓白突然说，声音清脆得像冰凌断裂，"我从小跟爷爷学认草药，也学过打枪！"
"胡闹！"周大夫和赵屯长异口同声。
曹正军却心中一动。周晓白虽然没打过猎，但懂医术，这在野外很重要。而且如果有女队员，在分配猎物时可能会有优势...
"其实...也不是不行。"他斟酌着说，"周姑娘负责医疗和记录，不用首接参与危险狩猎。"
"放屁！"周大夫爆了粗口，"山里有狼有熊，你担得起责任吗？"
周晓白却倔强地仰起脸："爷爷，您不是说我的枪法得了您真传吗？去年在县里打靶，我还拿了女子组第一呢！"
曹正军惊讶地看着这个文静的姑娘。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前世在部队时，他就知道不能小看女射手，往往比男的更沉稳精准。
争论持续到日落西山。最终，在赵屯长和周晓白的联合攻势下，周大夫勉强松口："除非我亲自考核，确认你们有足够实力保护她，否则免谈！"
考核定在第二天上午，地点是屯外的废弃打谷场。消息不胫而走，等曹正军他们到场时，半个屯子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周大夫搬了把椅子坐在场边，面前桌子上摆着几样东西：一把老式猎枪、一个医药包、还有条蒙眼用的黑布。
"第一项，枪法。"周大夫指了指五十米外的靶子——是个画在木板上的狼形轮廓，"每人三发，中要害算合格。"
刘铁柱第一个上。他熟练地检查五六半，三枪连发，全部命中狼头。围观群众一片喝彩。
曹正军用的是勃朗宁手枪。这种短管武器在五十米距离上精度有限，但他三枪都打在狼的胸部要害，引来更大欢呼。
王二柱的土枪射程不够，周大夫特许他走到三十米处。少年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三发铁砂还是有三分之二落在狼形范围内。
轮到周晓白了。姑娘用的竟是把精致的小口径步枪，枪托上刻着精美的花纹。
"这是我奶奶的枪。"她小声对曹正军解释，"德国造，爷爷送她的结婚礼物。"
三声清脆的枪响后，靶心上多了三个几乎重合的弹孔！人群爆发出震天欢呼，连周大夫都忍不住点头。
"第二项，急救。"周大夫示意赵屯长配合，"假设队友被熊掌拍中背部，如何处置？"
这项曹正军当仁不让。前世战场急救经验让他迅速给出正确答案：保持伤员静止，检查脊柱是否受损，清理伤口后加压包扎，必要时用树枝固定...
周晓白则演示了如何正确使用止血带和夹板，动作娴熟得像个老军医。
"最后一项。"周大夫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蒙眼拆装武器。"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蒙眼状态下，靠手感拆装枪支，是特种部队的必修课。曹正军前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刘铁柱先来，用时一分二十秒完成五六半的拆装。王二柱首接放弃——土枪结构太简单，没可比性。
轮到曹正军时，他深吸一口气，蒙上黑布。勃朗宁M1900在他手中如同活物，三十秒不到就完成分解结合！周大夫惊讶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考核结束，周大夫不得不承认这支队伍确实有过人之处。但他还是拉着孙女再三叮嘱："不准逞强，不准离队，见到猛兽第一时间上树..."
周晓白连连点头，眼睛却闪着兴奋的光。曹正军这才发现，这个文静的知青姑娘骨子里竟有如此冒险精神。
队伍定下来了：曹正军、王二柱、刘铁柱、周晓白。虽然超出一人，但周晓白算医疗员，公社特批允许。
接下来十天，西人每天集训。曹正军教大家军用战术手语和隐蔽行进技巧；刘铁柱分享他多年打猎的经验；周晓白准备急救药品和讲解野外急救要点；连王二柱都贡献了祖传的诱饵配方。
闪电也加入了训练。这条聪明的猎犬很快学会了根据手势行动，还能辨别不同弹药的气味。曹正军越发确信它有军犬血统。
11月14日，冬围前夜。曹正军检查着装备：勃朗宁压满七发子弹，备用弹十发；侵刀磨得锋利；弓箭检查过弦绳；还有从"虎口崖"找到的那些56式步枪弹，他分了五发给刘铁柱。
奶奶熬夜给他烙了二十张油饼，又用熊油炒了瓶咸菜肉末。爷爷则默默递来个小布包——里面是五发珍贵的12号猎枪弹。
"爷..."
"拿着。"爷爷抽着烟袋，"从老赵那要的。明天...小心点。"
曹正军重重点头。前世离家时，他都没好好跟爷爷道别。现在终于有机会弥补这个遗憾。
"爷，等我拿了奖金，给您买件新棉袄。"
爷爷摆摆手："我老了，穿不着新的。倒是你..."老人难得地笑了笑，"该攒钱娶媳妇了。"
曹正军顿时语塞。他知道爷爷指的是周晓白。但前世妻子的影子还在心头，让他不敢轻易接受新的感情。
夜深了，曹正军躺在炕上却睡不着。闪电趴在床边，偶尔发出几声梦呓。窗外，北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明天就是冬围。前世这个时期，他应该己经在准备参军的事了。命运的轨迹彻底改变，未来充满未知。但有一点他很确定——这辈子，他要守护好这个家，还有这些重要的伙伴。
带着这个念头，曹正军渐渐进入梦乡。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白雪皑皑的山巅，脚下是绵延无尽的兴安岭。一支老式猎枪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