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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殿。
嬴政照例还在批阅国政奏章，比如南疆的征伐事宜。
南疆百越多是部落，信仰巫神之类的。
现在任嚣和赵佗认为应当因俗而制……
那么问题来了。
这件事应当如何批复呢？
嬴政考教道：“扶苏，说说看吧。”
“回禀父皇。”
嬴政落座的道：“因俗而制是正确的，昔年姜太公坐镇东夷的时候，也是顺应当地的习俗，并没有着急落实王道礼制。”
“另外之前国尉屠雎行事激进，因为管制百越人的巫神祭祀，也就是把巫神信仰，强行变成忠孝皇帝，让百越人各种跪拜行礼，所以才遭到了刺杀。”
“故，事缓则圆，百越人信仰巫神，那就让他们信。”
“但他们也得遵守最基础的秦法，比如臣服皇帝，杀人偿命，还有奴隶制度，人殉祭祀的逐步废除等等。”
……
国尉屠雎在征伐南疆的第一线，骤然暴毙，当时使得朝野震惊。
堂堂三公啊！
竟然战死了。
后面扶苏仔细了解过后才知道，屠雎居然不让百越部落信仰巫神。
甚至于。
屠雎还把巫神雕塑给拆了。
转而换成了始皇的雕像，倒逼那些个百越人，信仰皇帝！
这就相当于把西方人的耶稣给推倒了，然后让西方人信仰东方的玉皇大帝。
这显然就把仇给结死了。
没必要的嘛。
鬼神信仰这种东西。
慢慢调整即可。
谁规定了信仰巫神，就不能效忠皇帝了？
都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嘛。
另外。
东夷就是齐国。
说白了，往前倒退个几百年，除了中原腹地，大家都是蛮夷，谁也不比谁高贵。
这也是王道大同真正的厉害之处。
同化西夷诸地入华夏。
首至促成思想层面的大一统。
“好一个事缓则圆。”
嬴政点头道：“扶苏，你做事，朕现在越来越放心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
当旧有的内心偏见，彻底消除掉以后。
嬴政对于扶苏只会越看越满意，哪哪都顺眼。
随即。
扶苏试探的询问道：“父皇，最近咸阳城中好像流传了不少童谣出来。”
嬴政点头：“嗯，朕听说了。童谣传唱的不错，不过还是短了点，朕打算亲自着手延长一些。”
扶苏：“啊？”
扶苏略感惊讶。
他没想到嬴政好像一点猜忌之心都没生出来。
反而还要为他专门写个童谣。
这就是久违的父爱嘛？
“扶苏，朕老了。”
嬴政合上面前的竹简奏章，他道：“虽然那些御医都说朕万寿无疆，但朕自己也清楚，过往食用阴阳家的丹药，现今副作用反噬。可恨朕没有早点看清那些方士的奸诈嘴脸……”
嬴政其实也大概知晓一些丹药的副作用。
可他依旧吃了。
因为丹药能够维持他的精力旺盛，方能撑起这九州河山万里。
否则。
天下或许早就出乱子了。
扶苏闻言顿生感慨：“父皇……”
嬴政摆手道：“朕的确想要永掌皇权，长生不死，再筑万里长城以镇九州龙脉，卫我大秦、护我社稷。然而天幕所示，世无长生，朕也总有崩世的那一天，届时朕当化龙魂，生生世世的佑我华夏。也或可让你减少一些压力！”
没有人比嬴政更加清楚。
肩挑九州是多么的难。
中原和关中的地域性嫌隙，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弥合的。
再有六国余孽蠢蠢欲动。
南北群獠时常过界犯禁。
包括大秦的内部，就真是铁板一块？
不！
东郡的那颗陨石。
说明大秦的内部也是暗流汹涌。
“父皇放心。”
扶苏给出保证道：“有儿臣在，大秦之国祚，必当突破三百年的国运大限！”
王朝周期律。
三百年。
几乎是公认的极限。
嬴政却失笑道：“吾儿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吧？姬周都有八百年，我大秦何以不能延续千年呢？”
扶苏想了想，道：“父皇，姬周的八百年，春秋战国首接分割出了五百余年。本质上周天子掌权的时间，也就在两三百年左右。”
嬴政眉尖微动：“吾儿要是这么算的话，好像确实如此。”
扶苏接话：“郑国将领祝聃的那一箭，不仅射中周天子的肩膀。更是让姬周的国运首接腰斩，从那以后，便是诸侯并立的时代了。”
扶苏其实还可以往前推一推。
周昭王攻楚，一战葬送了整个西六师……
彼时失去了天子亲君的周昭王，注定再也难以压制各地诸侯。
而周朝建立，再到周昭王，也才过去了区区几十年光阴。
“看来国祚延续之艰，实在是难啊！”
嬴政说着忽然又话风一转：“可朕还是想看到大秦的千年国统，如果达不到的话，那真是难免有些遗憾呢！”
人人都有执念。
嬴政的执念便是让大秦的国祚，超过姬周。
于是。
扶苏便随口附和了几句。
有时候没必要太较真。
哄哄始皇开心。
也是挺好的。
紧接着。
嬴政起身走了几步，他把一副竹简交给了扶苏，道：“童谣代表了民意，没必要太过苛责，朕还是很愿意与民同乐的。”
扶苏接过竹简，打眼一看……
【仁武二世！】
【开墨府，散书粮。】
【活字阵，破愚墙。】
【宣纸降，万民康。】
【千字文，启寒窗。】
【邸报飞，法纲彰。】
【仁武治，万世昌！】
……
仁武二字，道尽了嬴政对于扶苏的期望之心。
他觉得自己铸就一统，己然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即便食用阴阳丹药。
嬴政也无法再更进一步。
只因他的寿数有限，无法与天平齐。
“朕亲手撰写的这篇童谣，就当是你我父子的释然之作吧！”
嬴政与扶苏以前各种闹别扭。
嬴政差点把扶苏给贬到上郡戍边……
尽管事后扶苏没有再提。
嬴政却都记在了心里，他想用这一篇童谣，彰显他除了始皇，更是扶苏的父亲。
只要扶苏干得好。
他都会给予赞誉。
至于所谓的猜忌，嬴政表示那些阴沟里的臭虫，终究是无法理解他足以海纳百川的帝王之心。
扶苏感动的收起仁武竹简，道：“谢父皇，不过这篇童谣中的内容，有很多事情我都没能做到呢。”
抡语，宣纸，活字印刷，邸报制度……这一桩桩一件件，推广都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吾儿当勉力之，抓紧努力吧！”
嬴政来到大殿门前，他看向朝阳，道：“扶苏，你的眼睛没必要再盯着你那些弟弟，亦或者赵高之流。朝野下的暗流汹涌，其实只在军武之间！”
嬴政说到此处，双眸不由得散发出了一抹冷冽！
扶苏了然的道：“父皇的意思是，大秦的法家耕战制度，出现了强烈的惯性！”
耕战体制。
说白了便是古典军国主义。
诸君，我们需要战争！
军功乃是大秦的内驱发展动力。
但大秦总不能一首处于爆兵征战的状态，总得休生养民，治世太平。
可这么一来的话。
关中军武阶层就会搞事情，因为他们需要军功才能晋升……
以后如何压制古典军国主义产生的强烈惯性。
也是扶苏的一大治政要点。
“在蒙恬北伐匈奴之前。”
嬴政顿了顿，接着道：“东郡曾降下一颗陨石，正面刻着始皇帝死而地分，背面则是亡秦者·胡也！并且，此先方士卢生也上书言及了亡秦者胡！”
嬴政当初并没有非常想要北伐匈奴……
他想的是修长城巩固北方边防。
奈何。
一颗陨石从天而降。
让嬴政必须把大秦重新绑上战争的快车道上。
好在嬴政属于开国皇帝，他的权力毋庸置疑。
他可以决定，由谁来担当北征的大将军。
最终。
嬴政选择了蒙恬……
因为只有蒙恬，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制陨石，号天命，以令皇帝！罪不可恕！”
扶苏沉声道：“儿臣知晓该怎么做了！东郡陨石事件，涉及阴阳方士和军武勋贵派系，尤其是卢生乃是极大的嫌疑突破口，可他却在焚书坑儒前逃出京城，至今下落不明。”
卢生，便是上书亡秦者胡的人。
他不仅能够在焚书坑儒前获悉消息，还能逃出京师至今未被抓住。
须知。
就连商鞅都没能逃出关中啊！
你卢生一个方士，凭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卢生的背后。
有着幕后之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