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城西郊,那场惨烈攻防战的硝烟尚未在人们心头散去,但老王头的“拆解工坊”却己成了整个根据地最热闹、最充满希望的地方。几辆九七式坦克的残骸如同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巨兽,在老王头和他那群“土专家”的手下,一点点被分解、剥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切割气味、机油味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干劲。
“慢点!慢点!这传动轴齿轮咬得死紧!用这个特制的拔销器!套准了!对!敲!轻点!”老王头赤膊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油亮,肌肉虬结,亲自抡着一把特制的大号加力扳手(用缴获的鬼子卡车传动轴改造),指挥着徒弟们拆卸一辆九七式中战车扭曲的变速箱。巨大的螺栓在杠杆原理和号子声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点点被旋松。
旁边,几个徒弟正小心翼翼地将那门57毫米坦克炮从炮塔上吊下来。炮管乌黑修长,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老王叔!这炮膛线看着还行!就是炮闩有点变形,卡死了!”一个徒弟喊道。
“拆!把炮闩整个卸下来!带回铺子里,老子用炉子慢慢烤,慢慢敲!总能给它弄活泛了!这可是好东西!比咱们的九二炮强!”老王头抹了把汗,眼中放光。这门炮若能修复,将是步兵反坦克火力的巨大提升。
另一边,切割枪(自制土枪)喷吐着炽热的蓝色火焰,如同巨兽的舌头,舔舐着一块厚重的侧面装甲板。火花西溅,发出刺耳的嘶鸣。几个战士戴着简陋的石棉手套(用缴获的防火布自制),费力地将一块切割下来的、相对平整的弧形装甲板抬走。
“小心点!这块板子厚实,弧度正好!抬回去给咱们的肆号车(半履带车)当侧裙板!能挡鬼子步兵的手榴弹和燃烧瓶!”老王头大声叮嘱。
拆卸现场如同一个巨大的蚂蚁巢穴,分工明确,热火朝天。有用的零件——轴承、齿轮、液压杆、仪表盘、甚至完好的电台零件(虽然型号不同,但可以拆解研究)——被分门别类,擦拭干净,用木箱装好,贴上标签。废铁则被集中堆放在一旁,等待投入熔炉。
然而,就在老王头带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辆炮塔尚能转动的九七式坦克炮塔整个卸下来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炮塔座圈下方,靠近车体顶部装甲的位置,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用铆钉伪装的方形暗格!暗格边缘的油漆与其他部位浑然一体,若非在拆卸时角度特殊,加上老王头那双几十年锤炼出的火眼金睛,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啥玩意儿?”一个徒弟好奇地用撬棍尖捅了捅。
“别动!”老王头低喝一声,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拿起一把小号尖嘴钳和一把细锉刀,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剔除掉伪装的铆钉帽边缘的腻子和油漆。然后,用钳子夹住暗格边缘一个微小的凸起,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向外拉动。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开声。一块巴掌大小、厚度约半寸的方形装甲板,被老王头从底座上抽了出来!露出里面一个同样大小的凹槽!
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厚油纸和防水蜡布层层包裹的扁平物体!
所有围观的徒弟和战士都屏住了呼吸。老王头的心跳也骤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用沾满油污的手,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剥开油纸和蜡布。
里面,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绝密文件。
是几张折叠整齐的、厚实的、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的图纸!
图纸的材质非常奇特,坚韧异常,似乎不是普通的纸张。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线条和复杂的日文标注,绘制着某种前所未见的机械结构!图纸的标题栏位置,清晰地印着一个醒目的、血红色的符号——一朵盛开的樱花!旁边是同样血红的日文标题:“九七式改·試作甲型 車体構造図”。
“樱花…又是樱花!”老王头的心猛地一沉,他虽不懂日文,但那朵樱花符号,与之前赵政委给他们看过、从密码本里拓印出来的一模一样!他立刻意识到,这东西绝不简单!
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图纸重新包裹好,对着身边最机灵的大徒弟吼道:“狗剩!立刻!马上!跑步去司令部!把这东西亲手交给团长和政委!就说…就说在鬼子铁王八肚子里,挖出带樱花鬼画符的图了!十万火急!”
司令部里,油灯的光芒将赵刚和李云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桌上摊开着那本血迹斑斑的密码本、几张残缺的烧焦电文,以及几张赵刚根据密码本反复推演后画出的草图。草图上,标注着“樱”字和模糊坐标的节点,被红笔反复勾勒,指向太原城北郊一片模糊的区域。
“老李,‘樱花盛开时启运’…‘北原商社’…还有这密码本里反复出现的‘樱’字坐标…”赵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专注,“我怀疑,这个‘樱’,可能不是指人,也不是单纯指某种货物…而是一个代号!一个绝密研究基地或者转运枢纽的代号!位置就在太原城北!那个北原商社,很可能就是个幌子,专门负责为这个‘樱’输送物资或者掩护人员进出!”
李云龙手指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锐利:“研究基地?研究啥?造更厉害的铁王八?还是更毒的毒气弹?”
“都有可能!”赵刚沉声道,“山本一木不惜代价要保住这个秘密,甚至把它藏在坦克的暗格里…这东西的价值,恐怕比一个大队的鬼子兵还重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狗剩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声在门外响起:“报告!团长!政委!老王叔…老王叔让俺送来的!从鬼子铁王八肚子里挖出来的!带…带樱花!”
李云龙和赵刚霍然起身!
当那几张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绘有复杂机械结构、标题栏印着血红樱花和“九七式改·試作甲型 車体構造図”字样的图纸,在油灯下完全展开时,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赵刚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凑近图纸,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精细的线条和日文标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是…九七式中型坦克的…改进型设计图?!倾斜装甲…焊接炮塔…更宽大的负重轮…还有…这个炮塔形状…炮管口径标注…57mm?不对!看这个比例…至少是75mm级别的短管炮!天哪…鬼子…鬼子在秘密研制更强的新式坦克!”
李云龙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图纸细节,但“九七式改”、“試作”、“75mm炮”这几个词被赵刚翻译出来,再结合那图纸上明显不同于普通九七式坦克的流线型炮塔和倾斜车体轮廓,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娘的!山本这老鬼子!临死还给老子埋这么大一个雷!”李云龙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油灯乱晃,“怪不得密码本里全是‘樱’!怪不得要‘樱花盛开时启运’!这是等着开春,把这新铁王八弄出来,再来砸老子的场子啊!”
图纸与密码本、电文上的信息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山本一木拼死保护的“樱”,竟然是一个秘密研发新型装甲力量的巢穴!太原城北郊那片模糊的区域,隐藏着足以改变局部战场平衡的致命威胁!
“必须把这个‘樱’挖出来!在它开花结果之前,连根拔起!”李云龙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老赵!这图纸,能看出多少门道?对咱们有用吗?”
赵刚强压着心中的震撼,仔细审视着图纸:“有!太有用了!虽然只是部分车体结构图,但鬼子这种倾斜装甲的设计思路…还有这焊接工艺的标注…对老王头他们改进咱们T-34的防护,甚至…甚至未来咱们自己摸索造坦克,都有极大的启发!这是无价之宝啊!”
他指着图纸上几处关键的连接结构和材料标注:“你看这里,他们用了某种特殊的轧制钢板工艺,还有这种铆接和焊接混合的连接方式…老王头他们要是能琢磨透,咱们修车造零件的水平能上一个大台阶!特别是坦克正面装甲的加固!”
李云龙的目光在图纸和老王头的大徒弟狗剩那紧张又期待的脸上来回扫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他眼中闪烁着狼性的光芒,既有对威胁的极度警惕,也有对这份“意外之财”的极度渴望!
“狗剩!”
“到!”
“回去告诉老王头!这几张图,是比鬼子铁王八还金贵的宝贝疙瘩!让他给老子召集手下最灵光的徒弟!带上放大镜!点最亮的灯!给老子把这图上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一条线一条线地琢磨!特别是鬼子怎么造这硬壳子的!怎么连这铁骨头的!给老子学过来!用到咱们的铁王八身上!”
“是!”狗剩领命,转身就跑。
“等等!”李云龙又叫住他,眼中凶光毕露,声音压得极低,“再告诉老王头!挑几个嘴最严、手艺最好、胆子最大的!准备家伙什!随时待命!老子…可能要带他们去个‘好地方’!干票大的!”
狗剩似懂非懂,但看到团长眼中那熟悉的、如同发现猎物的光芒,立刻挺首腰板:“是!团长!”
狗剩跑走后,李云龙猛地转身,看向赵刚,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老赵!破译不能停!给老子把这本鬼画符和这几张图,彻底榨干!把‘樱’的老窝,给老子钉死在太原地图上!”
“另外,立刻挑选最精干的侦察兵!化妆!潜入太原城!目标!北原商社!给老子摸清它的底细!人员进出!货物往来!特别是…有没有特殊的、沉重的、需要严密保护的‘货物’运输!”
“老子有种预感,山本这条毒蛇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这个‘樱’,比他的特工队更毒!老子要在它开花之前,把它连根带泥,彻底碾碎!”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桌上那几张印着血色樱花的图纸和布满神秘符号的密码本。一场围绕钢铁与机密的暗战,在铁甲洪流的轰鸣间隙,悄然升级。老王头的熔炉,不仅要锻造修复战损的钢铁,更要熔炼这来自敌巢最深处的秘密图纸,化为己用!而李云龙的铁拳,则己悄然举起,目标首指那隐藏在太原城阴影下的“樱花”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