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花谷深处，云霁搀着林婉穿过垂满藤萝的石门。青苔斑驳的药庐前，一位鹤发老者正在碾药，药杵声戛然而止。
"师父，这位姑娘受了重伤......"云霁话音未落，老者己闪至林婉身前，枯槁的指尖按在她颈后巫纹上，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巫族血煞引！丫头，你体内养着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林婉下意识后退，却被云霁轻轻托住腰肢："师父莫要吓她！"他掌心渡来的灵气温热，像春日溪流漫过她冰凉的经脉。
老者捋须长叹："霁儿，你可知这血煞引需以活人魂魄为食？"药炉青烟袅袅，映得林婉面色惨白如纸。云霁却将林婉护得更紧："那便用我的血养她！"
"胡闹！"药杵"咚"地砸在石案上，惊飞檐下白鹭。林婉挣开云霁的手，踉跄跌坐在芍药丛中。花瓣沾着晨露贴上她染血的嫁衣，像泼了一裙子的胭脂泪。
"云霁......"她仰头望着少年焦急的眉眼，忽然轻笑，"你师父说得对，我本就是该下黄泉的人。"腕间紫纹如毒蛇游动，她猛地抓起药杵刺向心口！
"阿婉！"云霁徒手攥住利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她衣襟，"谷中教的是'见苍生皆当护'，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少年嗓音发颤，却字字如凿。
此时药庐内，药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之气交织。忽地，一阵阴风卷地而起，不远处，顾云玦煞气凝成的猩红绸带破空尖啸而至，精准地卷住林婉腰肢，猛地将她拽离云霁怀抱！
“臭小子，离她远点！”女尸王厉喝，猩红的瞳孔燃烧着怒火，然而她指向云霁的指尖却在虚浮地发抖。花谷纯净的灵气如同无形的锁链，正疯狂吞噬着她阴寒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
眼前的一幕让云霁彻底僵在原地，惊愕如潮水般淹没了他。这气势汹汹、戾气逼人的女人，竟……竟与刚刚怀中的林婉，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这张脸更添了几分久经杀伐的冷硬与霸道，此刻因力量流失而显得苍白脆弱。
“能过我千蝶瘴的人，二位怕是有点本事啊。”
药王端坐木墩之上，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张极其相似却气质迥异的脸上来回扫视，最终落在顾云玦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洞悉。他喉头滚动，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将手中酒盏凑近唇边。
目光一转，瞥见紧随顾云玦身后闯入的沈思言青年道士那身素雅的云纹道袍上，数道裂口狰狞，暗沉的血迹浸染了大片衣襟，袖口处甚至可见尚未干涸的血渍，显然经历了一番浴血苦战。
沈思言强忍伤痛，一眼辨认出面前的老者，慌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急切与疲惫：“药王前辈，事态紧急，可否借贵宝地……”
“哟，蜀山的牛鼻子？”药王朗声大笑打断他，随手将盏中秋露白一饮而尽，咂咂嘴，脸上泛起惬意的红晕，“啧，还是这老酒深得我心啊。裴言那老家伙，可还硬朗？”
“家师他……”还未等沈思言说完，一旁的云霁急得像只蒙头乱撞的小鹿，再也按捺不住。
“师父！救人要紧啊！您……您还有心情品这秋露白！”他腮帮子气得鼓起，眼神里满是对师父悠闲态度的不满与对林婉的焦灼。
“啧，你这孩子，真是被老夫惯坏了。”药王摇头失笑，慢悠悠站起身，“罢了罢了，看在蜀山那牛鼻子老道的面子上，你们暂且留在谷中。这丫头，”他指了指虚弱的林婉，“老夫自会施救。”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正竭力稳住身形的顾云玦，眼神变得复杂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件棘手又无法触碰的禁忌之物：“至于这位女娃娃……你的‘病’，恕老夫无能为力。”
顾云玦闻言，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化作惯有的倨傲，冷冷白了一眼：“本将军无需你操心！”可话音未落，她便看到云霁己迫不及待地凑到安置林婉的石榻边。
少年眸光澄澈依旧，如初遇时的晨露，小心翼翼地低语：“阿婉，别怕，让我帮你……”
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警兆猛地攫住了顾云玦！那感觉，就像一只猛兽骤然发现自己的幼崽正被陌生者靠近。
眼前这个来历不明、举止亲昵的小子，不知安了什么心？
百年前他就曾轻易相信了一个男人，到头来害了所有玄甲军还有与自己姐妹情深的月翎，这是她心底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伤疤。
顾云玦几乎是本能地踉跄一步，强硬地插进两人之间，试图凝聚煞气阻拦，那红绸却只在掌心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便溃散无踪。“小崽子！”她声音带着虚弱的喘息，强撑着斥道，“你……你拿什么帮？”
话未说完，她身形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砰”一声重重扶住冰冷的石壁。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周身那副象征力量与威严的漆黑铠甲，竟如同被风化千年的朽木，在穿透山谷的温柔阳光下寸寸碎裂，化作细密的齑粉簌簌飘落！
铠甲之下，露出的并非狰狞尸身，而是一副苍白得近乎透明、精致如瓷的躯体，那是她深埋百年、从未示人的真正容颜。
褪去铠甲与煞气的伪装，这张与林婉别无二致的脸，此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脆弱。
“将军！”沈思言心头一紧，顾不得自身伤势，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染血的外袍，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披在她单薄颤抖的肩头，声音低沉而关切：“谷中夜露深重，阴气侵袭，将军重伤在身，万请珍重。”
带着体温的衣袍覆上冰凉的肌肤，顾云玦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她抬起眼，正对上沈思言写满担忧的眸子。
这个一路被她斥为“臭道士”的蜀山弟子，此刻的举动，竟让她坚硬如冰的心湖，漾开了一丝陌生的涟漪。
阳光洒满静谧的山谷，温柔地包裹住这奇异的一群人，在顾云玦褪去铠甲后苍白得近乎剔透的肌肤上，泛起一层近乎虚幻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