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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下来的第二日楚喆便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短衫，独自一人走出了那间位于百草巷的破旧小院。
他需要钱。
红袖所赠的盘缠虽不算少，但坐吃山空并非他的行事风格。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去接触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去像真正的“鱼”一样感受这片混乱水域的每一丝暗流。
而售卖药材无疑是融入这座“药都”最快也最自然的方式。
他怀中揣着一些从黑风寨缴获的普通药材——年份尚可的黄精、品相一般的血灵芝，这些东西对真正的修行者而言不值一提，但对于城中那些底层的炼丹学徒或是普通百姓却也是能换取柴米油盐的硬通货。
城东的交易市场是丹霞城最喧闹的地方。
与昨日码头上的景象相比，这里的气氛更加狂热。空气中浓郁的药气混合着鼎炉的烟火气、人流的汗味以及各种不知名丹药的古怪气味，形成了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独特“丹霞味道”。
楚喆并没有急着去寻找买家，他像一个最普通的散客不紧不慢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潮与鳞次栉比的摊位之间。
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每一张面孔，每一个摊位，将所有有用的信息都默默记在心底。
他看到了腰间挂着“回春堂”腰牌的药行管事，正趾高气扬地压着一个老采药人的价格；也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炼丹师因为炸了炉，正垂头丧气地兜售着一堆黑乎乎的药渣。
这就是丹霞城的“规矩”——成王败寇，实力为尊。
成功者赢得一切，失败者一文不值。
就在楚喆准备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摆下自己的“地摊”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忽然从前方一家名为“百草阁”的药行门口传来，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你们这是欺诈！是黑店！我花了大半积蓄买的丹药竟然是一枚毫无用处的废丹！”
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涨红着脸，死死地抓着一个药行伙计的衣领。他衣着朴素，但一双手却保养得极其干净，显然是一位外地来的炼丹师。
他手中捏着一枚鸽子蛋大小、色泽暗淡的丹药，丹药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散发着一股焦糊的气息，一看便知是炼制失败的产物。
那被揪住的伙计一脸不耐烦，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冷笑道：“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枚‘培元丹’可是从丹王谷内围流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废丹？是你自己眼力不济看不出宝贝！”
“丹王谷？”年轻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丹王谷会炼出这种连丹香都没有的垃圾？你们分明就是拿假货来坑骗我们这些外乡人！”
争吵声引来了更多看热闹的人，也惊动了药行内的掌柜。
一个身材微胖、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那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轻蔑。
“这位小兄弟，在我们丹霞城买东西，讲究的是一个‘钱货两清，概不退换’。东西是你自己看中，银子也是你心甘情愿付的。现在想反悔，是看不起我百草阁，还是看不起丹王谷定下的规矩？”
掌柜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霸道至极。
他巧妙地将一场买卖纠纷上升到了挑战丹霞城“规矩”的高度。
年轻人血气方刚依旧不服：“我不管什么规矩！假的，就是假的！我要你们退钱！”
“呵呵，退钱？”锦袍掌柜冷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阴狠，“我看你是来找死的！”
话音未落，他身后猛地蹿出两条壮汉。
这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散发着凶悍的气息，都是有些修为的武者。
“给我打断他的手！让他知道知道在丹霞城乱说话是什么下场！”
“你们敢！”
年轻人惊怒交加，想要反抗，但他那点微末的炼丹师修为在这两名凶悍的武者面前和孱弱的羔羊没什么分别。
“咔嚓！”
一声骨裂声响起！
年轻人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地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街边的泥水之中。
那枚他视若珍宝又引来横祸的“废丹”，也从他无力垂下的手中滚落，掉在了一旁。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非但没有一个出言制止，反而有不少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这个不懂规矩的外地蠢货。
这就是丹霞城。
楚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淡金色的瞳孔中古井无波。
他没有兴趣为这个鲁莽的年轻人出头。他感兴趣的是那枚被遗弃在泥水中的“废丹”。
丹王谷流出的废丹？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作为丹道圣地，丹王谷对自家出品的丹药有着近乎严苛的品控，任何失败品都会被就地销毁，绝不允许流出，以免败坏声誉。
为何这样一枚废丹会出现在市面上？
而且一家小小的药行，竟然敢为了这样一枚废丹如此明目张胆地打伤一名炼丹师？
这背后透着一股不寻常。
在那锦袍掌柜带着打手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店后，楚喆缓缓地走上前。
他蹲下身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因为剧痛和屈辱而浑身发抖的年轻人。
“你还好吗？”他平静地问。
年轻人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怨毒和绝望的眼神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回答。
楚喆也不在意，他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年轻人面前，然后指了指不远处那枚沾满泥污的丹药。
“这丹药，我要了。这钱，你拿着去看郎中。”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被现实的痛苦所击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收起了那块能救他断臂的碎银。
楚喆将那枚废丹捡起，用布巾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回到百草巷的小院。
苏青檀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角落里那几株生机勃勃的药草出神，神色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看到楚喆回来，她抬起头：“怎么样？城里的情况……”
“不太好。”楚喆言简意赅地回答，然后将那枚刚刚到手的废丹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苏青檀接过丹药，只看了一眼便秀眉微蹙：“废丹？而且手法极其粗劣，火候失控，药性几乎都流失了。这种东西连丹徒都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
她将丹药凑到鼻尖，准备更仔细地分辨其中的药材成分。
然而就是这么轻轻一嗅。
苏青檀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那握着丹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了？”楚喆察觉到了这一幕。
苏青檀没有回答，她只是死盯着那枚丹药，鼻翼不断地翕动着，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惊恐与迷茫。
那股味道……
那股焦糊的丹药废气之下隐藏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熟悉的味道！
那不是任何药草的味道，而是一种气息！一种属于炼丹者本人，独一无二的丹火气息！
而这股气息……
它偏执、疯狂、充满了将万物都视为药材的冷酷与暴虐！
“这……这不可能……”苏青檀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这股气息……我绝不会认错……”
她猛抬起头，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看着楚喆，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我师父，清玄真人的气息！”
一语落下，整个小院的空气凝固。
楚喆心中的侥幸也随之沉入谷底。
麻烦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这座所谓的丹道圣地与那追杀他们的邪异源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