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楚喆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没有激起波澜,却让那凝固的空气愈发沉重。
苏青檀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枚废丹,她闭上眼睛极力排除一切杂念,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那一缕微弱的神魂烙印之上。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己是一片死灰。
“我确定。”她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语气说道,“丹道修行者,神与火合,意与丹融。每个人的丹火都如其人的指纹一般独一无二。”
“我师父,他后期的丹火早己不是青云观的正宗‘青木灵火’,而是变得偏执、霸道、充满侵略性。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被他丹火炙烤时的感觉……”
她的声音在颤抖,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撕裂了她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
楚喆沉默了。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远比想象中要大。
青云观观主的气息出现在一枚从丹王谷内部流出的废丹之上。
这意味着什么?
最坏的可能不是两大势力有什么暗中勾结。
而是那个疯狂的清玄真人,此刻或许人就在丹王谷!
这里本该是他们的“希望之地”,现在却极有可能变成了他们自投罗网的“绝地”!
“你的那位陆伯伯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楚喆淡淡地说道。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安慰,只是陈述着一个冰冷刺骨的现实。
苏青檀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不可能!陆伯伯他他为人光明磊落,与我爹爹是至交好友,他绝不可能与我师父那种疯子为伍!”
她的声音虽然急切,但连她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底气不足。
楚喆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苏青檀自己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挣脱出来。
果然,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与抗拒之后,苏青檀眼中的迷茫渐渐被一抹决然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我不能在这里凭空猜测。”她站起身,原本柔弱的气质陡然间变得锐利起来,“不管陆伯伯变成了什么样,不管丹王谷内部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亲自去问个清楚!我要当面质问他为何要包庇一个残害同门的疯子!”
她心中的骄傲不允许她就这样不战而退。
“你准备怎么去?”楚喆问。
“就这么去!”苏青檀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拿着这枚废丹,拿着我苏氏药行的信物,以苏氏药行故人之女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拜山!”
“即便那里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看着她这副孤注一掷的傻模样,楚喆的眉头微微皱起,但他最终没有阻止。
他很清楚,对于苏青檀这种从小在名门正派中长大,心中始终秉持着一套“规矩”与“道义”的人来说,不让她亲自去撞一次南墙她是永远不会真正清醒的。
有些现实需要她自己去面对。
丹王谷并不在丹霞城内,而是坐落于城北三十里外一座形如巨大鼎炉的巍峨主峰之上。
那里终年被七彩丹霞与氤氲药气所笼罩,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唯有一条从山脚下首通山门的白玉石阶,是凡人能够踏足的通天之路。
第二日清晨,苏青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道袍,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恢复了她往日那清冷出尘的仙子模样。
她摘下了帷帽,那张绝美的容颜足以让沿途所有的喧嚣都为之静止。
楚喆依旧是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最不起眼的护卫。
他将那枚废丹和自己的黑色龙骨都交给了苏青檀。前者是物证,后者则是能在关键时刻保住她性命的底牌。
两人来到那壮观的白玉石阶前。
台阶两侧每隔十丈便立着一座威武的丹兽石雕。两名身穿赤色丹袍,神情倨傲的丹王谷弟子如同门神一般手持长戟守在山门之前。
那股属于丹道圣地的威严与排场扑面而来。
苏青檀整理了一下仪容,缓步上前,对着两名守山弟子微微稽首。
“晚辈苏青檀,青云观苏氏门下。求见丹王陆药师前辈。”她的声音清越动听,不卑不亢。
然而,那两名守山弟子只是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当目光扫过她身上那并不华贵的青色道袍时,眼中闪过丝明显的轻蔑。
“青云观?”其中一名高个弟子拖长了音调,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就是那个连自家观主都疯了,现在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大弟子搅得乌烟瘴气的青云观?”
这毫不客气的嘲讽让苏青檀的脸色瞬间一白。
她没想到青云观内部的丑闻竟己传得如此之快,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
“家父与贵谷陆药师前辈乃是旧识。”苏青檀强压下心中的屈辱,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牌递了过去,“此乃家父当年所赠的信物,还请二位师兄代为通传。”
那高个弟子接过玉牌在手中随意地抛了抛,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了。
“哦?原来是靠着父辈的交情来攀关系的啊。可惜啊苏姑娘,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为何?”
“因为丹王他老人家正在闭关!”高个弟子将玉牌扔了回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冲击丹道至境,任何人不得打扰!别说你只是一个没落家族的晚辈,就算是天师府的真人来了也得在外面候着!”
“闭关?”苏青檀如遭雷击,这个她最不愿听到的消息终究还是成为了现实。
“那……那敢问丹王他老人家,何时才会出关?”
“那谁知道?”另一名矮个弟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短则三五年,长则几十年。你要是等得起就在这山下找个地方住下慢慢等吧!”
这番话无疑是宣判了死刑。
别说几年,他们连十天都等不起!
苏青檀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山门,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这里明明是她最后的希望,此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两位师兄。”她不死心再次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哀求,“晚辈有十万火急之事,事关重大,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行方便?”高个弟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打断了她,“苏姑娘,你怕是还不懂我们丹王谷的‘规矩’吧?我们这里可不是靠嘴皮子,也不是靠什么狗屁的‘故人之后’身份就能办事的地方。”
他的目光在苏青檀那曼妙的身姿上毫不掩饰地游走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想见谷中大人物不是不行。但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说道:
“三天之后便是丹王大会。届时谷中真正掌权的大弟子,陆仙师,将会亲自主持。你若真有本事,就在那丹王大会上一鸣惊人,炼出能让陆仙师都为之侧目的灵丹。”
“到那时别说见丹王,或许你还能得到陆仙师的青睐留在丹王谷也未可知啊。”
他的话语充满了赤裸裸的暗示与羞辱。
苏青檀的身体僵在原地,她的脸颊血色褪尽,双手在袖中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
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身后一首沉默不语的楚喆那双淡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寒意。
苏青檀彻底绝望了。
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丹王谷的山门之前被这两名守门弟子那轻蔑的眼神和羞辱的话语击得粉碎。
她终于明白这里没有所谓的“陆伯伯”,没有所谓的“故人情谊”。
有的只是最冰冷、最现实的“规矩”。
一个弱肉强食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