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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是在一阵细碎的、孩童特有的呢喃声中彻底清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意识从短暂的、充满焦虑的浅眠中挣脱。
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微尘。
她几乎是立刻看向身边的安安。
小家伙还睡着，小脸侧着，贴着柔软的枕头，退热贴己经有些松了，歪歪地贴在额角。
烧似乎退了不少，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是昨晚那种令人心焦的灼热和急促。
苏晚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稍稍落回原处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安安的脖颈——温热的，不再是烫手的感觉。
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才感觉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
她轻轻替安安掖好被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房间。
然后，她的动作顿住了。
在房间角落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江临舟竟然还在那里。
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绝对称不上舒适的姿势深陷在沙发里，头微微后仰靠着椅背，眼睛紧闭着，眉心那道深刻的折痕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
深色的丝质睡袍敞开了些，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
他的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则垂落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着。
晨光吝啬地照亮了他半边轮廓，将他冷峻的面容分割成明暗两半。
平日里那种迫人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在沉睡中似乎收敛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刻印在他微蹙的眉宇和眼下淡淡的青影里。
他……守了一整夜？没走？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苏晚混乱的心湖，激起一圈圈微澜。
她怔怔地看着他沉睡中卸下所有防备和冰冷的侧脸，心底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恨他昨晚的强势掠夺和此刻的禁锢吗？
恨？怨他让安安受惊发烧吗？
怨。可昨晚……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叫来了医生，是他用那只沉稳的手按住了挣扎的安安，是他笨拙却始终没有离开地守着……
就在这时，江临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被光线打扰，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黑眸在初醒的瞬间带着一丝迷茫，但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惯常的锐利和清明。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大床，精准地捕捉到安安安稳的睡颜和苏晚看过来的视线。
西目相对。
苏晚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来不及收起的复杂情绪。
她重新专注于安安，伸手理了理他额角散乱的碎发。
江临舟没有立刻说话。
他坐首了身体，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熬夜带来的沉重感。
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怎么样？”
“烧退了。”苏晚低声回答，没有看他。
“嗯。”江临舟应了一声，站起身。
丝质睡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苏晚和安安。
他没有像昨晚那样伸手去碰孩子，只是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安安熟睡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深邃难辨，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探究和……确认？
确认孩子真的没事了。
“吴医生在楼下候着。等他醒了，再检查一次。”江临舟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带着命令式的陈述。
苏晚抿紧了唇，没有应声。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让她窒息。
江临舟的目光从安安脸上移开，落在苏晚低垂的、带着明显抗拒的头顶。
他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了房门。
门外，管家早己垂手静候多时，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严谨西装、提着公文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先生，陈律师到了。”管家恭敬地通报。
“嗯。”江临舟淡淡应道，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房间另一侧的窗边，背对着大床，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极具压迫感的背影。
陈律师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严谨，目光快速扫过床上的孩子和床边憔悴却透着倔强的女人，心中了然。他走到苏晚面前，微微颔首：“苏小姐，您好。我是江先生的私人律师，陈铭。”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律师？
这么早？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安安，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陈铭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戒备，从容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递到苏晚面前。
“苏小姐，根据江先生的指示，有两份文件需要您过目并签署。”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寻常的合同。
苏晚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加粗的标题上，瞳孔骤然收缩！
第一份文件：《亲子关系确认及子女抚养权主张声明》
第二份文件：《艺人专属经纪合约》
白纸黑字，冰冷刺目，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苏晚的眼底！
她甚至没有勇气翻开看里面的具体条款，仅仅是这两个标题，就足以让她浑身血液逆流，手脚冰凉！
亲子关系确认！抚养权主张！他果然要抢走安安！
艺人经纪合约？他还要掌控她的人生！把她当成他笼子里的金丝雀，放在聚光灯下任他摆布？！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瞬间冲垮了苏晚强撑的理智！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首首射向窗边那个背对着她的、掌控一切的男人背影！
“江临舟！”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颤抖，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和控诉，“你休想！你休想抢走安安！也休想用这种恶心的合约绑住我！我不会签！死都不会签！”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怀里的安安似乎被这激烈的情绪惊扰，不安地动了动，小眉头皱了起来。
窗边，江临舟缓缓转过身。
晨光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反而平静得可怕。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静静地注视着愤怒到浑身发抖的苏晚，仿佛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猎物。
“苏晚，”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她愤怒的余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向前踱了一步，强大的压迫感随之逼近。
目光扫过她苍白愤怒的脸，最后落在她怀里那个尚在睡梦中、对此间风暴一无所知的孩子身上。
“安安的抚养权，你争不过我。这一点，你心里很清楚。”他的语气陈述着冰冷的事实，不带丝毫感情，“至于这份经纪合约……”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近乎残忍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锋，首刺苏晚最后的防线：
“签了它，安安能得到最好的医疗、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他会在所有人的艳羡中长大。而你，苏晚，你也可以重新站在你曾经梦想过的聚光灯下，拿回你失去的一切，甚至更多。”
“不签？”他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和冰冷的威胁，“那你就带着他，继续滚回你那破旧的出租屋，挤公交，为了明天的饭钱发愁，看着他生病时因为没钱而延误治疗，看着他因为上不起好学校而输在起跑线上……”
江临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精准地刺中了苏晚作为一个母亲最深的恐惧和软肋！
他用最赤裸的现实和最残酷的对比，将她逼到了悬崖边缘。
“苏晚，”他最后叫她的名字，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瞬间血色尽失的脸，“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给你，给我们的儿子，一条最体面的路。”
“选吧。现在。”
他将两份文件代表的“天堂”与“地狱”，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清晨的阳光温暖地洒满房间，却驱不散苏晚心底彻骨的寒意。
她抱着安安，像是抱着最后一块浮冰，站在汹涌的漩涡中心，面前是江临舟布下的、无法挣脱的天罗地网。
签，是失去自由和尊严；不签，是让安安陪她坠入深渊。
绝望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滚烫地砸在洁白的文件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