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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舟的话语像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刺穿了苏晚摇摇欲坠的防线。
每一个字都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冰冷的现实,将她作为母亲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也碾得粉碎。
他描绘的“天堂”是镶着金边的囚笼,而“地狱”,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安安再踏足一次的深渊。
“选吧。现在。”
最后通牒如同丧钟,在死寂的房间里敲响。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抱着安安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发麻。
怀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温暖,却也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着那两份摊开的文件,《亲子关系确认及子女抚养权主张声明》、《艺人专属经纪合约》,白纸黑字如同冰冷的镣铐,等着将她彻底锁死。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滚烫地砸在文件上,晕开一片绝望的湿痕。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来对抗灭顶的窒息感。
不签?
江临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过去五年挣扎求存、在绝望边缘反复品尝的苦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斗不过他。为了安安……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她撕裂的悲愤和无力感从胸腔深处涌出,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安安散发着奶香和淡淡药味的颈窝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地崩溃。
窗边的江临舟,背对着晨光,脸上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和下颌冷硬的线条,透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掌控生死的判官,耐心地等待着囚徒最终的屈服。
时间在压抑的啜泣和沉默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令人窒息。
终于,苏晚的哭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不堪,但那双曾充满愤怒和倔强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死寂和灰败。
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目光从安安沉睡的小脸上移开,投向那两份决定她命运的文件。
她没有看江临舟,也没有看陈律师。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桌面上,那只管家适时递过来的、笔尖闪着冰冷寒光的钢笔上。
陈律师适时地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翻到了签名页的位置,手指精准地点在“乙方/监护人签字”处。
苏晚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尖冰凉,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握住了那支沉重的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签名处上方,微微颤抖着,留下一个细小的墨点,如同她心口滴落的血。
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安安在出租屋发烧时她抱着他深夜冒雨去诊所的狼狈;
闪过他羡慕地看着橱窗里昂贵玩具时懂事的沉默;
闪过他奶声奶气说“妈妈辛苦了”时的笑脸……
再睁开眼时,那双灰败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然。
她不再犹豫,手腕用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在那份《亲子关系确认及子女抚养权主张声明》的乙方签名处,重重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
笔迹扭曲,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刻骨的屈辱和不甘。
签完名字,她甚至没有停顿,如同行尸走肉般,将笔移向旁边那份《艺人专属经纪合约》,在同样的位置,再次签下了“苏晚”两个字。
这一次,笔迹更加潦草、虚浮,仿佛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也随着名字的落下而消散了。
钢笔从她脱力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晚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靠回了床头。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安安,像是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浮木,将脸深深埋在孩子柔软的发顶,肩膀无声地耸动着,再也没有抬起头。
她签下的不是名字,是卖身契,是她和安安未来自由的祭品。
陈律师迅速上前,动作专业地将两份签好的文件收好,仔细检查了签名。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从公文包中又抽出一份薄薄的、只有几页纸的文件。
“苏小姐,这是关于安安少爷后续生活安排和教育医疗的补充协议细则,江先生己经签字确认,您也请过目并签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凌迟从未发生。
苏晚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像是没听见。
陈律师耐心地等了几秒,将文件和另一支笔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床头柜上。“文件放在这里,您稍后签署即可。”他识趣地没有强求此刻。
做完这一切,陈律师拿起那两份至关重要的主文件,走到窗边,恭敬地递给江临舟:“江先生,文件己签署生效。”
江临舟终于转过身,接过了文件。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亲子关系确认及子女抚养权主张声明》上,“苏晚”那力透纸背、带着绝望挣扎的签名清晰地映入眼帘。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在那名字上了一下,冰冷的纸张触感下,似乎能感受到书写者那一刻的滔天恨意。
然后,他的视线移向那份《艺人专属经纪合约》,看着那更加潦草虚浮的签名。
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墨色翻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是掌控一切的冰冷满足?
还是某种更深沉、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空茫?
他合上文件,没有再看床上那对紧紧依偎、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母子。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沉,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尘埃落定的终结感。
“带吴医生上来,再给安安做一次全面检查。”
“准备早餐。”
“通知星耀传媒的周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蜷缩的背影,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下午两点,让她到书房见我。苏晚的复出计划,正式启动。”
他下达着一条条指令,将苏晚和安安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说完,他拿着那两份签好的文件,没有再看苏晚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压迫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苏晚己经破碎的心上。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和安安平稳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执拗地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却丝毫照不进苏晚此刻被冰封的、绝望的世界。
她签了。
她把自己和安安,都卖给了那个叫江临舟的魔鬼。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下午两点,那个叫周岚的人,将正式宣告她“自由”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