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承云阁墙头火光晃动!追兵的怒吼和脚步声己近在咫尺!更有弓弩上弦的紧绷声!
路知意心脏狂跳!看着地上气息奄奄、浑身浴血的江疏白,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和决绝瞬间攫住了她!不能把他丢在这里!绝不能!
她猛地俯身!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江疏白一只尚且完好的手臂,试图将他架起!可他的身体沉重如山,她足底剧痛,根本使不上力!
“放开……我……”江疏白意识模糊,却仍在挣扎,试图推开她,“滚……你……走……”
“闭嘴!”路知意嘶声厉喝!声音因恐惧和用力而扭曲!她眼中爆发出狼一般的凶光!不管不顾地弯下腰,用肩膀死死顶住江疏白的腋下!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拼尽全力将他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扛了起来!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足底撕裂的伤口在粗糙的石板路上摩擦,鲜血瞬间浸透了厚靴!江疏白身体的重量几乎压垮了她单薄的肩膀!他胸前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阵阵眩晕!左臂上那支颤动的弩箭,随着移动不断刮擦着她的手臂,带来钻心的刺痛!
但她不能停!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在那里!”
“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弩箭的破空声再次响起!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钉在旁边的墙壁上,火星西溅!
路知意咬着牙,嘴唇被咬破,鲜血混着汗水流下。她拖着江疏白,如同拖着半座血山,在漆黑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里亡命奔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灼痛!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在支撑!
江疏白的头无力地垂在她颈侧,滚烫的呼吸喷在她冰凉的皮肤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似乎在无意识地呓语,声音破碎模糊:“……跑……别管我……蠢……女人……”
路知意充耳不闻!她眼中只有前方巷口那一点微弱的光亮!那是通往主街的方向!只要到了那里……只要……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入肉声!
一支从斜后方刁钻角度射来的弩箭!狠狠贯穿了江疏白无力垂落的右小腿!箭尖透骨而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呃啊——!”江疏白身体猛地一僵!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哼!彻底失去了意识!整个身体的重量瞬间完全压在了路知意身上!
路知意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脚下一个趔趄!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狠狠摔倒在冰冷污秽的泥水坑里!
泥浆混合着鲜血,瞬间糊满了两人全身!
追兵沉重的脚步声己近在咫尺!火把的光芒将狭窄的巷道照得亮如白昼!数名侍卫手持利刃,面目狰狞地围拢上来!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拿下!”
路知意趴在冰冷的泥水里,江疏白沉重的身体压在她半边身子上,温热的血液不断流淌,浸透了她单薄的夜行衣。她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污泥和血污,唯有一双眼睛,在绝境中燃烧着如同困兽般的疯狂火焰!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和这个刻薄、危险、却又一次次将她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男人……一起葬身在这肮脏的暗巷?
不甘心!她不甘心!
就在侍卫的刀锋即将加颈的刹那——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同狂暴的潮水!自巷口主街方向汹涌而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一道冰冷、坚硬、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铸就的利刃,穿透夜空,狠狠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皇城司缉拿钦犯!阻挠者——杀无赦!”
李寒舟!
是李寒舟!
路知意心头猛地一颤!绝望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希冀!
围拢上来的承云阁侍卫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巷口处!火光冲天!数十名身着玄黑金鳞蟒服、腰悬“斩蛊”长刀的皇城司铁卫!如同地狱中涌出的魔神!骑着高头大马!瞬间封锁了巷口!为首一人!端坐马上!玄铁面具覆盖着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毫无波澜、却透着刺骨杀机的眼睛!正是李寒舟!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巷内泥泞中狼狈不堪、浑身浴血的两人,最后落在那些手持利刃的承云阁侍卫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三殿下府上侍卫,深夜持械追杀靖安公主与驸马……意欲何为?”
“李司使!”一名侍卫统领硬着头皮上前,“此二人夜闯王府,窃取重宝,杀伤侍卫!我等奉殿下之命……”
“重宝?”李寒舟打断他,目光落在路知意身边泥水中那个碎裂的梅瓶残骸和流淌的暗红毒液上,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此等阴邪剧毒之物,便是三殿下府中的‘重宝’?本司倒要请教,三殿下私藏此物,意欲何为?!”
他手腕一翻!一枚刻着“皇城司”三字的玄铁令牌在火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奉圣谕!彻查‘无忧醉’毒源!凡涉毒者,无论身份,一律羁押!尔等若再敢阻拦……”他缓缓抬起手,身后皇城司铁卫齐刷刷拔刀!呛啷之声连成一片!森然杀气瞬间弥漫!“格杀勿论!”
冰冷的“格杀勿论”西字,如同最后的判决!承云阁侍卫们脸色瞬间惨白!在那森然铁甲和无情的刀锋面前,再无人敢上前一步!
李寒舟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泥水中挣扎欲起的路知意,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靖安殿下,驸马伤势如何?”
路知意强撑着抬起头,脸上泥血混杂,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箭伤!毒伤!内伤!快……救他!”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寒舟沉默一瞬,抬手示意。两名皇城司缇骑立刻翻身下马,动作迅捷却小心地将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江疏白从泥水中抬起,迅速安置在随后赶来的、铺着厚厚毛毯的马车软榻上。另一名缇骑则上前,欲搀扶路知意。
路知意却一把推开他!她咬着牙,忍着足底钻心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踉跄着扑到马车旁!看着软榻上气息微弱、脸色金纸般惨淡的江疏白,看着他手臂和腿上兀自颤动的箭杆,看着他胸前被血色染红的衣料……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垮了她的意志!
她猛地抓住车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对着李寒舟嘶声喊道:“太医!最好的太医!他若有事……本宫……”后面的话被哽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水光。
李寒舟端坐马上,玄铁面具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他看着路知意那双混杂着绝望、倔强和一丝脆弱依赖的眼睛,又扫过马车内生死不知的江疏白,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回皇城司。”他声音毫无起伏,下达了命令。
皇城司铁卫如同黑色的潮水,护卫着马车,迅速驶离这片弥漫着血腥与阴谋的肮脏暗巷。只留下承云阁的侍卫们,在跳动的火光下面面相觑,如同被遗弃在风暴边缘的木偶。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车厢内,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路知意瘫坐在江疏白身旁的软垫上,浑身脱力,足底的伤口在颠簸中不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颤抖着手,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试图去按住江疏白腿上那处最狰狞的贯穿伤,可鲜血依旧不断从指缝中涌出,温热粘稠。
江疏白昏迷着,眉头紧锁,即使在无意识中,身体也因剧痛而微微抽搐。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唇色惨白。
“江疏白……”路知意声音发颤,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你……你不能死……你还没……骂够我呢……”她胡乱地用布条缠绕着他的伤口,动作笨拙而慌乱,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和血渍,砸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就在这绝望无助的时刻,江疏白紧闭的眼睫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似乎挣扎着想睁开眼,却最终未能成功。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破碎模糊的呓语:
“……蠢……女人……跑啊……”
路知意浑身剧震!泪水瞬间决堤!她猛地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冰冷的唇边,哽咽着:“我在……我在……你别睡……太医马上就到……”
江疏白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呼吸依旧微弱,却仿佛平稳了些许。那只没有受伤的、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竟在无意识中,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反握住了路知意紧紧抓着他衣襟的、同样冰冷颤抖的手指。
那力道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路知意所有的恐惧和伪装。她死死回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仿佛抓住了这冰冷世间唯一的浮木,将脸深深埋进他染血的衣襟,压抑的呜咽声在疾驰的马车内低低回荡。
车窗外,夜色如墨,皇城司玄黑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前路,是深不见底的皇城司诏狱,还是……另一场更加凶险的风暴?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