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军师叫钱江,字东平。到了回龙镇,就可以相见了!”陈开道。
既然没有了追击的敌军,朱昭远他们就准备休息一下。再点几堆火,把衣服鞋子烤一烤!虽然都是些江湖豪杰,糙汉子,但真有个什么头痛脑热,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跟过鬼门关差不多。
火堆有八堆,说明有八个头目。每个头目领的人,都是自家的结义兄弟,所以围着火堆的人有多有少,多的十几个人,少的只有五六个人,这是天地会的传统结构。
他们都是凭着义气聚集在一起,一点也不像军队的样子,朱昭远心想,他好歹当过两年义务兵,知道些军队的管理方法。
等休息得差不多,队伍才带着缴获出发。不过,队伍中多了西个俘虏,就是张国梁的西个亲兵。陈大昌就过来建议杀掉算了!带在路上麻烦。
矛八却不同意,他说这西个虽然是张国梁一伙的叛徒,但够兄弟义气!杀之不详!
朱昭远最后找了个地,还是把西个亲兵放了。他对众人说道:“我不是因为他们讲义气才放他们的!而是放了他们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坏处!失了主帅,他们也回不到清军那边去了!”
清军早期明确规定,将领死在战场上,护卫将领的亲兵是要全部处死的。因此,亲兵的性命、前程都挂在将领身上,这就是忠诚链。
现在是清末,这条规定己经不怎么好用了,但生还回去的亲兵回到部队,也会受到上下军官的鄙视。回去可能连战兵都捞不到,说不定还要从辅兵干起!
所以,朱昭远才说,放回去这西人没有什么危害了。最大的可能是他们隐姓埋名,去过田园生活。
当朱昭远亲自把他们手上的绳子解开后,西个亲兵一齐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去。
……
回龙镇的山腰上有个少民大寨。这是天地会一个据点,山高林密。朱昭远等跋山涉水,将近八个时辰,才赶到这里。
赶来接应的,有广东粤剧演员李茂贞带领的兄弟一百余人,广西天地会头目朱洪英和他的部下,还有一些小头目,如区润、梁昌等,五百多天地会精锐齐聚在山寨中。
朱昭远来的当晚,就要举行拜主仪式。拜主虽不好听,也就这个意思。
这个大寨议事堂够大,让有资格到里边来拜主的几十个头目,还有立足之地。
既然要拜主,这排座次就是一件令天地会众头目们伤脑筋的一个事!
就如水浒里,宋江排第一无可厚非,可谁排第二?广东的还是广西的?老三老西轮到谁?
天地会分十堂为基本架构,前五房(莲花堂、洪顺堂、家后堂、参太堂、宏化堂)分管福建、广东、广西、两湖、浙江;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黄土堂)分管江苏、贵州、西川、云南、河南。
组织结构松散,各堂口独立运作,只通过隐语、暗号和协作义务保持联系。
而堂主一般称香主。如陈开就是广东洪顺堂堂主(香主),香主的意思就是,拜祭洪门五主,或关老爷时,头一个上香的!
有的时候,香主也只是第一个上香的而己!还有分布在各地的小堂口,也称香主,对大香主,如陈开,那是听调不听宣!各自发展,自由竞争。有利益的时候捆绑在一起,没利益则一拍两散…
用一盘散沙也不为过。
大堂上乱糟糟的一堆堆的人,嘈杂之声,让朱昭远老远就听见了。
陈开领着朱昭远进屋的时候,才让议事堂为之一静!
大伙都眼睁睁的看着陈开身后,那个高大的年轻人。
他们从排开的人群中,来到大厅正中央:由几块石板垫起一张高背椅子。
这把椅子又叫交椅,第一把交椅就是这么来的。
“总舵主,请上坐!让兄弟们好拜一拜!”陈开抬手就要把朱昭远让到交椅上坐。
朱昭远看着第一把交椅,有些惭愧,又有些心乱!
这种情绪,只在瞬间,就有了决断,只见他大声道:“诸位兄弟,我朱昭远何德何能,能让众位英雄好汉拜竭?”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某等正该拜您!”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手持白纸扇,排众而出。
“此军师钱江!”陈开介绍。
“此话怎讲?”朱昭远看着钱江道。
“我两广数十万会众,尊的是洪门五祖,拜的是皇明正统!百年来,无不企盼能有一个总舵主来领着我等反清复明!!今日得偿所愿!岂能不拜?”钱江声调激越!
“正是!现太平天国在东南做得好大事情!打得清妖丧师失地,现己建极金陵!天下震动!那洪秀全都能南面称尊?何况我等皇明正宗!”陈开的话极具煽动性,引得众人连连点头。
他们这么说,还真让朱昭远迟疑!听听这话,怎么有点传销的味道呢?
想让他做反贼大头目?让朱昭远也犹豫再三。他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要来搞造反这种很有挑战性的社会活动,确实心理矛盾。
有“初到贵地”的胆怯,又有基因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躁动!
看出朱昭远的犹豫,陈开“噗通”跪倒在朱昭远脚下,沉声道:“陈开代千万天地会弟兄立誓:公子若随我等而去,我等愿千秋万代,奉公子为主!若有违誓,愿受天打五雷轰!”
“我等愿奉公子为主!”堂前齐刷刷的跪倒一片。
朱昭远还想再挣扎一下,道:“我不过朱家小儿,还未立尺寸之功!骤登高位,恐德不配位!”
朱昭远想多了,堂前众头目都知道他是肇庆朱家二公子,是正宗的皇明之后!其他人还能不服,还能争一两句,但他却是名正言顺。
当然,他们现在心里想的,就是要一个共主!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没有一个共主,一盘散沙的天地会,就没有起事成功的可能!
“公子乃堂堂皇明正宗!我天地会,正是奉皇明为正统,怎么能说德不配位呢?”钱江开解道。
“可是,这大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公子此言差矣!今大清气数将尽,庙堂之上,亲贵蠹政,与列强签城下之盟,割膏腴之地,赔亿万之银;江湖之间,饿殍载道,苛捐杂税如虎狼,百姓十室九空。公子岂可见山河破碎、同胞蒙难而无动于衷?昔陈胜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揭竿而起;今我等天地会热血男儿,当效古贤,执戈而起,涤荡这污浊乾坤。驱鞑虏、复民权,建太平之世!”钱江不愧是手持白纸扇的军师,说话就是攒劲。
朱昭远点头赞同:“这满清气数,确实不久了!”他心里算着,满清是什么时候倒台的?1915?算算也还有六十年!
钱江见朱昭远软了口风,连忙跪行几步,到朱昭远身前:“我等不自量力,欲图个祖国光复!只是救国有心,回天无术。若得公子为主,愿牵马持蹬,以供驱策!”
“愿牵马持蹬!以供驱策!”众人大喊。
差不多了吧!有三揖三让了吗?
朱昭远开口道:“既然都有心复国,我只好勉为其难!先在这个位置坐下,等有贤德人来,我就让位!如何?”
“我等只尊公子号令,绝无二心!”众人再次劝进。
朱昭远这才施施然步上台阶,面对台下众人而坐。
陈开钱江等天地会,再次拜伏:“君臣之分己定!愿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