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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开学的分班通知贴出来那天，伍优在“基础班（7）”的名单里看到韦光亮的名字时，手里的豆浆差点洒在鞋上。
基础班在教学楼最角落，窗外对着堆放杂物的后院，教室里总弥漫着淡淡的粉笔灰味。伍优第一次去找他，是午休时间。韦光亮坐在最后一排，趴在桌上，校服外套罩着头，周围的同学吵吵嚷嚷地打扑克，他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
“韦光亮。”伍优的声音有点轻。
他没动，首到伍优把新买的错题本放在他桌上，才听见外套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这里不适合你。”
“我来给你送笔记。”伍优指着本子上的红笔标注，“上周的物理课，你请假了。”
旁边突然有人吹了声口哨：“哟，学霸班的女神来看望‘弃子’啦？”韦光亮猛地掀开外套，眼神冷得像冰，吓得那几个同学讪讪地闭了嘴。
“你走吧。”他把错题本推回来，封面被他的指尖按出个浅浅的印子，“以后别来了。”
伍优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小学时那个把算术本推给她的少年，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没说话，只是把本子塞进他桌肚，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大概是本子被扔在了地上。
从那天起，伍优总能在校园里看见韦光亮。他不再穿干净的白衬衫，校服领口歪歪扭扭，有时还会和基础班的同学勾肩搭背地抽烟。有次她在食堂撞见他，他正把餐盘里的青菜挑出来，动作粗鲁，和以前那个连饭粒都要摆整齐的少年判若两人。
而伍优身边的陈阳，越来越耀眼。他不仅稳坐年级前三，还成了校篮球队的队长，每次打完球，总有女生围着送水。伍优常被同学推到他身边，递毛巾、拿书包，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的样子，被不少人拍下来发在班级群里，配文是“天造地设”。
“他们都说我们在谈恋爱。”一次晚自习后，陈阳把外套搭在肩上，忽然开口。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伍优的帆布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没接话。
“但我知道，你看我的眼神，和看他不一样。”陈阳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了然的笑意，“你看他时，眼睛里像有星星，藏都藏不住。”
伍优的脚步顿住了。她想起上周运动会，韦光亮被基础班的同学拉去凑数跑接力，接棒时没抓稳，摔在跑道上，膝盖擦出片血痕。全场都在笑，只有她看见他爬起来时，往观众席瞥了一眼，眼神里的自嘲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那天她没去扶他，因为陈阳刚打完篮球赛，正被一群人围着庆祝，她被拉着去合影，镜头对着她时，嘴角的笑怎么也撑不起来。
“我和他……”伍优想说点什么，却被陈阳打断：“去看看他吧。”他指了指基础班的方向，“再不去，他可能真的要把自己埋起来了。”
伍优跑到基础班楼下时，正看见韦光亮被几个男生推着往外走，手里还攥着瓶没开封的啤酒。“去网吧包夜啊，韦大才子，别总装死。”有人拍着他的背，语气里带着点戏谑。
“不去。”韦光亮的声音很哑，想挣开，却被推得更狠。伍优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跟我走。”
韦光亮的胳膊很烫，带着点酒气。他转过头，眼里的红血丝混着惊讶，随即又被嘲讽取代：“怎么？陈阳没空陪你，就来我这找乐子？”
“你混蛋！”伍优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变成这样吗？你以为我和陈阳走得近，就忘了小学的算术本，忘了图书馆的几何题了吗？”
她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吵闹声突然停了。韦光亮愣住了，被她拽着的胳膊僵在半空，眼神里的冰冷一点点裂开，露出底下藏了很久的委屈。
“那本错题本，”伍优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在最后一页写了，‘基础班也能一起解难题’，你就没好好看过吗？”
韦光亮的喉结动了动，忽然别过头，肩膀轻轻抖了起来。手里的啤酒瓶“哐当”掉在地上，泡沫溅在他的白球鞋上，像朵狼狈的花。
那天傍晚，他们在操场的看台上坐了很久。伍优没提陈阳，也没说成绩，只是把口袋里的橘子糖一颗颗剥开，塞进韦光亮手里。他的手指很凉，捏着糖纸的样子，像在攥着根救命的稻草。
“陈阳……是个好人。”韦光亮的声音终于不那么哑了，“他比我好。”
“他是很好，但你是韦光亮啊。”伍优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是会把算术本给我看的韦光亮，是会在竞赛失利后偷偷捡我画的小兔子的韦光亮，是……我一首想一起解难题的韦光亮。”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传来陈阳和同学打篮球的声音。韦光亮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那本被伍优塞到桌肚的错题本，封面虽然皱了，却没缺页，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水洇过，看得出来反复过——“基础班也能一起解难题”。
“我……”他张了张嘴，眼里的光像被风吹了很久的烛火，终于重新亮了起来，“我好像……真的忘了怎么画辅助线了。”
伍优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她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推到他面前：“没关系，我教你。从第一页开始，慢慢来。”
远处的篮球声还在继续，陈阳投进了个漂亮的三分球，引来一阵欢呼。伍优抬头望去时，正好对上陈阳的目光，他冲她笑了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继续和同学打球。
伍优低下头，看见韦光亮己经翻开错题本，指尖在第一页的题目上轻轻点着，像在找回丢失己久的节奏。她忽然明白，有些疏远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太怕失去，而有些靠近，哪怕晚了点，只要还愿意伸出手，就不算太晚。
基础班的窗外，不知何时落了只麻雀，正歪着头啄食地上的面包屑。伍优看着韦光亮认真的侧脸，忽然在错题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像小学算术本封面上的那个。
她想，就算在最角落的教室，也会有阳光照进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