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花园里,有一股活水,自东府那边引来,中间有一座小小的凸起的陆地,西面地势略低一些,当年建府邸的时候,便将这低地深挖,清出来的淤泥都堆积到凸起的陆地上,于是便形成了西面环水、中间一座迷你小岛的风光。
小岛修了两条木栈道,东西连通,正好将这一池水分成了东园和西园。
东园种荷,西园则养了许多锦鲤,各有各的风光。
张婉和王夫人都在替儿女相看,如今人选差不多快定下来,便商量着,在家里设宴。
荣国府的花园,荷花开的正好,女眷那边,由她们来下帖子。男宾嘛,就以贾瑚、贾珠和贾琏的名义下请帖。
两个小姑子家,少不得也送请帖去,否则,外头倒要传闲话了。
宴客当天,男宾们则在西园之外的花园里。东园那边留给姑娘们玩。
至于精华——这西面环水的小岛上,这小岛可不小,是座小花园,还有一架秋千,既有水榭喝茶,还有亭子歇脚,更有花儿可赏。
就留给了姑娘们。
黛玉、探春、惜春这些年纪小的,都给拘在张婉住的荣禧堂的小花园里,贾妍带着她们玩。
元春和迎春身为主人家,主要负责招呼来的姑娘们。又有王夫人安排了宝钗,还有张婉娘家的侄女儿也帮衬。贾母又点了吴漪来,也帮着招呼客人。
姑娘们一个个美貌如花,虽然不是个个都长的漂亮,可青春逼人,用贾妍的话说,正是花朵般的年纪,又个个都是家里精心教养的,穿着丝绸花罗,头戴珠钗,个个都精心打扮过,哪里会有不漂亮的。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有姑娘说想上那池中的亭子去坐坐。
元春笑着说:“想去上面坐坐的,都随我来。”
一群姑娘跟在元春身后,走上木栈道,往小岛上来。
有人临水赏花,有人在水榭里喝茶。还有人看鱼。
几个姑娘在上面玩了一圈,要往回走。
不想走到半途,遇到有人上岛来,在木栈道上相让。
当时元春还叮嘱:“大家互相让一让,千万别落水了。”
姑娘们本来都十分礼貌,互相礼让。
元春本以为都差不多了,自己招呼大家往前走,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呀。”
姑娘们都惊叫起来,元春定睛一瞧,水里一个姑娘正在挣扎,她着急得不行,好在瞬间就反应过来,大声喊:“快去叫家里会水的婆子来。”
又吩咐自己的丫头,“快去找根长竹竿来。”
这时姑娘们安静下来了,迎春几个也反应过来,各自吩咐自己的丫头,去叫人,去找竹竿。
池里挣孔的姑娘沉下去了。
就在这时,西边有人跳下水,很快游到中间来,元春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首到那人托起落水的姑娘,头从水中露出来——
“琏三哥”!
救人的正是贾琏。
贾琏会凫水,看情况危急,便跳下池子救人。
他也料到,自己这番救了人,只怕亲事己经不必议了。无论如何,不能在荣国府有人落水而亡。
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居然得了一个英雄救美的名声,过后去武学上课,人人都来打听。
贾琏一边谦让说“不敢”,一边心里却有些恼怒。
时下的风气并不古板,没有说姑娘落了水,男方救了人,就一定要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女方也不是非得送进庵里做姑子。
可偏偏,这事怎么就满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呢?
必定是有人在从中推波助澜。
更离谱的是,贾琏那天所救的,是沈家的姑娘——沈尚书带着来做客的,虽姓沈,却不是沈尚书家的,而是沈尚书隔了房的堂兄弟的姑娘。其父只是京郊密云县的主簿,一个八品小吏。
早在沈尚书父亲那一代,两家便是分了家的。究竟什么时候,沈尚书将这隔了房的堂弟的姑娘接来家里养,谁也不会多问。
如今沈家放出风声,若是姑娘不能嫁给贾琏,便只能送进庵里帮姑子。
这几乎是明着要挟。
"简首是岂有此理!"贾赦将茶盏重重摔在几案上,茶水溅湿了袖口也不顾,"沈家这是要挟!"
张婉面色苍白地坐在一旁,手中捏着一封刚送来的信笺:"老爷息怒。如今满京城都在传琏儿救了沈家姑娘的事,若我们不表态,倒显得我们荣国府仗势欺人了。"这是她娘家递来的信,如今她堂兄在御史台,己经有风声了。
"表态?"贾赦冷笑,"沈家一个八品县丞的女儿,也配进我荣国府的门?"
张婉将信递给丈夫:“这事情,如今到了这一步,我们生气也无用。我看啊,还是只能派冰媒上门。”
“定下亲事前,还得合八字。若是合不来,最好。若是合得来,我们也只能认下了。”
贾赦看了信,也知道此事最好的方案,就是这样处理:“不如,我们将八字送去清虚观,请张太师合这八字?”
那清虚观,是荣国府的家观——张太师替贾代善清修,还得了皇家的赐封,这事,京里谁人不知。
张婉无语:“你觉得沈尚书那样的老狐狸,会同意吗?难道人家不知道你会借张太师做文章?”
贾赦憋屈。
“我们差冰媒上门,看看沈家如何说。合八字,自然是两家商议,一起送去,合与不合,全靠天意。”
这门亲戚可以不结,但若结了,就不能不敞亮,否则,只会更坏事。
荣国府差冰媒上门提亲,沈家半点都不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
贾赦又发了一顿怒,可惜半点都没有。
张婉训他:“你这般气急败坏的,琏儿该如何委屈呢。”
贾赦:“早知道他就不该去救人。”
“难道让那姑娘死在我们府上?”
张婉:“行了。你抽空写个拜帖,去沈家拜访,跟沈尚书商量,这合八字,送去哪里合。”
沈尚书倒是热情,不得不说,人家能做到一部尚书,这本事不是假的。贾赦从沈府回来,气也顺了,对妻子说:“你和沈夫人约个时间去上香,请清风寺主持大师合八字吧。”
清风寺的钟声悠远绵长,回荡在山林之间。张婉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沈夫人也从马车上下来,二人互相打了招呼,这才相约一道上山。
二人在大殿上了香,添了香油钱,向大殿的僧侣提出想拜见住持。
两家都是大户人家,寺里的僧侣也非常有眼色,闻得她们要拜见主持,立刻请她们在旁边的禅房稍坐,这就去回禀主持。
不多一会儿,僧侣便回来,说:"夫人这边请。"
僧侣恭敬引路,一路从不多言,待到了地方,说:"主持己在禅房等候。"
禅房内香烟袅袅,主持慈眉善目,听闻二人是来合八字,笑着说:“请。”
二人奉上庚帖——一份烫金朱红,是荣国府的;一份素雅青缎,是沈家的。张婉注意到,沈家那份庚帖质地虽简朴,边角却绣着精致的暗纹,可见沈家的精致在细节里。
一时禅室无声。
片刻之后,主持道:"阿弥陀佛。老衲己按这两份庚贴,排了八字。"
"乾造庚金,坤造乙木,金木相生,天作之合。"
张婉与沈夫人向主持道谢,张婉说:“多谢主持。既是天作之合,这是我家的喜事。我欲在寺里再添二百斤香油钱,以作酬谢。”
主持合掌:“夫人慈悲。这些香油钱,等到岁末,寺里会替夫人布施给贫寒人家。”
沈夫人道:“这等好事,我家也不能落后。我也跟夫人一道,添二百斤香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