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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纱窗漏进一缕斜阳，将料理台上未切的西芹染成翡翠色。南初握着陶瓷刀的手顿了顿——砧板边缘不知何时粘着片半透明的鱼鳞，在暮光中泛着虹彩。这让她想起上周带孩子们去水族馆时，小星星隔着玻璃亲吻魔鬼鱼的场景。水槽里泡着的贻贝突然"啵"地吐了个气泡，浮起的水沫里竟裹着枚袖珍海螺，螺纹间嵌着沙粒大小的星形亮片。
"妈妈！"小满赤着脚冲进厨房，运动袜一只印着火箭，另一只画着恐龙。他举起的玻璃罐里晃动着淡蓝色的液体，浸泡的银杏叶如溺水蝴蝶般舒展翅脉："我和星星把傍晚装进罐子里了！"
南初接过罐子时，咸涩的海风气息扑面而来。罐底沉着几粒贝壳碎，拼成模糊的月相图。她忽然发现瓶塞是用时宴旧领带改制的，丝绸上星云图案的刺绣线头还挂着细沙——正是上个月全家去沙滩拾贝时，小星星偷偷塞进父亲口袋的纪念品。
阁楼的老榆木抽屉发出潮湿的叹息。时宴蹲在尘埃飞舞的光柱里，寻找去年万圣节用的南瓜灯，却在最底层摸到个硬壳笔记本。牛皮封面烙着潮水侵蚀的痕迹，翻开时簌簌落下几片风干的紫罗兰——是南初怀孕时记录的胎动日记。
"今天满宝在左边画了颗星星，遥宝在右边踢出串摩斯密码..."褪色的钢笔字洇着水渍，像是被泪水或是海雾浸润过。时宴的指腹抚过"第一次听见双重心跳"那行字，突然察觉纸张夹层有异物。小心撕开黏连的页脚，一枚贝壳做的书签滑落掌心——正是当年求婚时藏在戒指盒里的那枚月贝，内侧用荧光颜料画着两个胎儿蜷缩的轮廓。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时宴冲下旋梯时，看见小星星呆立在冰箱前，脚边蜿蜒着蓝莓酱的溪流。她攥着半块吐司的手悬在空中，目光却首首盯着溅上果酱的墙砖——深紫的斑点正巧与壁纸上的星座连线重合，形成新的星系图谱。
"是仙女座生宝宝了..."小姑娘蹲下身，用吐司边缘蘸取果酱，在瓷砖上续画星云。闻声赶来的小满掏出兜里的激光笔，红点在"星系"间跳跃："这里需要暗物质平衡！"
南初举着拖把僵在厨房门口，看丈夫默默撕下日历纸加入作画。时宴用钢笔尖蘸取蓝莓酱，在"银河"边缘写下潦草的公式。暮色透过百叶窗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仿佛西个宇宙建筑师在调制星空鸡尾酒。
入夜后的浴室氤氲着尤加利精油的清凉。小星星坐在泡沫堆成的小山上，突然指着浴缸边缘的水渍惊叫："潮汐要来了！"她拍打水面的动作惊醒了沉在缸底的橡皮鸭，鸭嘴吐出串气泡，粘在天花板上形成模糊的月相。
时宴蹲在浴缸旁卷起湿透的袖口，发现女儿用沐浴露在瓷砖上画的航海图——沐浴海绵充作岛屿，橡皮鸭舰队正驶向排水口漩涡。当他伸手调节水温时，小满抱着魔方冲进来："爸爸快看！第西层齿轮转起来是涨潮的声音！"
魔方内部传来细微的机械嗡鸣，混着浴室排风扇的震动，竟真像遥远的海浪拍岸。南初拿着浴巾倚在门框，看丈夫将儿童沐浴帽折成船长帽，蒸汽在他镜片上凝结的水珠恰好滚落在"航海图"的北纬三十度。
晾衣绳上的园服在夜风中跳着芭蕾。小满踮脚收取衣物时，发现父亲的白衬衫袖口有星点蓝莓渍。他掏出荧光笔在污渍旁画了只持剑的蜗牛，盔甲纹路恰好掩盖了果酱的痕迹。隔壁阳台的流浪猫忽然轻唤一声，惊得衣夹坠落——塑料夹内层粘着片鱼鳞，在月光下泛起和黄昏时相同的虹彩。
主卧的床头灯将剪纸般的影子投在窗帘上。南初正在缝补小星星扯坏的玩偶，突然发现填充棉里藏着春天采摘的蒲公英绒球。当她捏起一朵轻轻吹散，飘浮的伞絮中有粒特别闪耀——是时宴手表脱落的小齿轮，此刻悬在台灯光晕里，将时光折射成钻石尘。
凌晨三点的儿童房流淌着月光粥。小满的被子卷成蜗牛壳的形状，魔方在枕边自动旋转，将月光分解成六色光谱。小星星的捕梦网突然无风自动，网兜里积攒的银杏叶、鱼鳞和齿轮叮咚作响，奏出安魂曲般的潮声。
时宴替孩子们掖被角时，发现窗台玻璃凝满雾气。小星星用指尖画的帆船正在"海面"航行，尾迹由细小的水珠连成星座。当他呵气加重雾气，帆船忽然幻化成二十岁的南初——那年她站在渡轮甲板上，海风将婚纱头纱吹成远洋的帆。
回到卧室，南初正对着月光观察那枚齿轮。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暗潮在静夜中悄然漫涨。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将手握成贝壳的形状，把二十年光阴含成珍珠，等待黎明将其串成项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