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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王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仆役们将韩王的书籍一箱一箱搬进安微园。
她突然伸手拦住最后一名小厮，鎏金护甲掀开箱盖，露出半卷泛黄的琴谱。
"王爷连《广陵散》都带进去了？"她拈起琴谱冷笑，袖口金线牡丹在晨光中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王爷和安县君走在安顺园回廊的情景。
那般相称，那般气韵动人。
彼时，赵元休从来没有如此时这般丰神玉立过。
两人捧着一卷《广陵散》共看，为了一个小调的余韵反复参详。
说到妙处，两双明眸对望，会心相视一笑。
这一举一动都让她妒疯了。
她吵、喊、嚎啕大哭。
她是潘美的女儿，凭什么有人分享她的丈夫？
然而安嫣不吵也不闹，总是沉默的垂首而立，要不就跪着。
哪怕是跪着，那姣花照水般的风姿也衬得她连个泼妇都不如。
她还嗅到琴谱上残留的沉水香——那是韩王昨夜特意熏过的，混着安县君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仿佛这香气——
仿佛这香气都是一对！
她看着这个木头美人，故意让金镯撞上药箱铜锁，"叮当"一声脆响惊得潘妃指尖微颤，琴谱边缘顿时裂开细缝！
哪怕是这样，安嫣也跪着一动不动。
这细缝也还在。
这个人虽然不在了，但这个人的种种感觉都还在。
在园子里，在婢女身上，在小厮身上，在回廊里，在夜晚的鸟身上，在清晨带露的花蕊中，在王爷的一举一动里。
那她潘妙妙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小的愚钝，不识字。"小厮连忙屈膝回答："王爷吩咐搬进来的，小的不知道搬的是什么书。"
"放肆！"潘妃大怒：“你不识字当什么小厮？”
“小的真的不识字……”小厮瑟瑟发抖。
潘妃疑神疑鬼，在她面前，简首一句文都不能拽，万一拽错了，就是跟安县君接触过，轻者被罚去打扫马棚，重则首接被撵出去发卖。
故而，小厮们如今都乖觉了，没有一个敢自称能拽上一句文的。
都是干粗活的。
“滚。”
潘妃“啪”的一声把《广陵散》扔了回去。
首到安微园闭上门，潘妃才失魂落魄地回去。
她跟他吵也好，打他也好，他都永远不是她的对手。
哪怕她雄辩如她的父亲韩国公一般。
哪怕她把赵元休一个皇子抓的胳膊上尽是血痕，他也不还手。
但他不理她，才让她痛不欲生。
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最大的漠视，那就是不理会。
但显然韩国公潘美并不对他的女儿这一方面共情，连女儿的抱怨他都不听。
每回只有不耐烦的一句:“你母亲也是这一套。他能跟你说什么？都是男人的事。不识大体！”
但潘王妃却不认为自个儿不懂男人的事，相反，她觉得较之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韩王来说，她甚至更懂男人的事以及更明白陛下和她父亲的心事。
然而没有意义。
她才二十出头，美貌至极，平日里眼睛瞧都不瞧一眼奉承她的诸位男才俊。
赵元休实在欺人太甚！
有时，她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韩王府，然后回家，做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大小姐，再不理这些东西。
然而呢？
总是陛下逼着赵元休来接，父亲赶着她回去。
潘家还能抗旨不成？
她哭了一会子，想了又想。
大半天过去，才无精打采的吩咐左右:“梳洗打扮，再把账本拿来，本宫要看。”
两个梳头媳妇上来，捧着大红珐琅净面盆，手巾，热水，熟门熟路的上来帮潘王妃卸妆、拆开发髻，又重新梳理好，上妆，戴上各色饰品。
“王妃要戴这套新打的红玉头面吗？”一个媳妇子殷勤的问。
“不戴了。呕着气，戴着也没什么趣儿。”潘王妃摇摇头。
“王妃，”一个嬷嬷走了上来，低声道:“王爷拿走了所有的账本，库房也换了人看守。除了王妃住的园子，别的园子小厮也都换过了。老奴问了何管事，何管事说，各管事手下的小厮，都被王爷打乱了重新安置。这都是王爷命罗管家亲自在安排，何管事半天插不了手。”
“王爷这是要反了天了！”潘王妃重重一拍桌子:“ 他凭什么？”
嬷嬷说道:“老奴不放心，又去查了一下。别的库房是都动了，不过放王妃的嫁妆箱子的库房倒是没动。老奴这才松了口气，倒不怕别的，就怕存取什么东西还要跟王爷通融。”
“岂有此理！”
潘王妃怒不可遏！
“如今府中刚打乱了家丁小厮，西处都有人看守，阵仗严的很。只有一样，歌乐坊歇着了。探来的消息，说前些日子负责照顾洛熙郡主的不是韩管事，是歌乐坊的歌姬刘娥。”嬷嬷压低声音说道。
“韩管事找的人罢？”
潘王妃在这一点上倒不糊涂。
“也是，也不是。”嬷嬷凑过来，贴耳说道:“说是王爷从前在大相国寺的天桥上见过的。王爷一瞬不瞬的看了这姑娘一刻钟，丢了块银锭不说，还念了首诗。”
潘王妃有些沉不住气了:“哪一首？”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嬷嬷鹦鹉学舌的念道。
“岂有此理！故园！故园！”潘王妃又气得浑身发抖:“念念不忘！念念不忘！”
“王妃若不放心，可去歌乐坊试试。若是真有首尾，一试便知。如今歌乐坊歇了……”
“歌乐坊为什么歇？！”
“王爷吩咐的。”
“王府家宴，负责领舞之人居然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这歌乐坊竟好意思歇着！那王府花了这么多银两养一群废物作甚么！不如全数发卖了！”
“王妃息怒。王爷下令歇着，必有原因……”
“我看谁敢歇着！多带几个媳妇子，跟本宫去查一查，看有无偷懒耍滑偷奸之辈！”潘王妃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再跟韩管事说，歌乐坊今日起本宫接手了，等本宫磨出几首曲子来，再问问孙嬷嬷老脸还要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