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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王妃亲自坐镇，孙嬷嬷的老脸自然是不能要了。
在潘王妃面前，任何可能的失误都不能有分毫。既然这曲《临江仙》排演的如此失败，以致于一首爱好歌舞的韩王如此震怒，歌乐坊不能不给个交待。
"王爷说要歇了歌舞班子，本宫却觉得可惜。"潘妃的声音像淬了冰的蜜糖，护甲突然指向孙嬷嬷，"特别是孙嬷嬷一向重用的这位刘娥姑娘，据说连《临江仙》都能跳出药香来？真是好本事。"
刘娥低着头不敢说话，孙嬷嬷则一脸不寒而栗。
潘王妃理了理鬓发，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嘴角全是讽刺：“刘娥姑娘，你数过几颗川贝？忙过几根枇杷叶？扒拉过几颗冰糖？在药房干了三天杂活的歌舞姬人，到了韩王府，就大模大样敢拿起坐堂大夫的款来了？本宫当是哪家名医不合要寻条死路，来韩王府坐馆呢？原来是个不务正业的歌姬！刘娥！你还不赶紧给我跪下！”
刘娥跪在歌乐坊青砖地上，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她知道此时一句也不能回嘴，因为眼前这个潘王妃太像她娘家的三舅妈。
三舅妈也是这样的。
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把怒火发作到她和表妹身上，不是数落她一两个时辰，就是罚她去做苦差，又凶狠又蛮横。
对付她的方法就是装傻充愣，而后设法把她的心思移到更令她勃然大怒的、别的人身上。
然而潘王妃并不给她挑起是非的机会，她忽然出手封住刘娥的衣领，怒喝道：“谁家玉笛暗飞声？谁家玉笛？你说！到底是谁家玉笛？”
“是……是王爷和王妃家的玉笛……”
刘娥猝不及防，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干脆胡说八道。
潘王妃斜睨了她一眼：“你说了算？”
“是、是诗仙李白亲、亲口说的。”刘娥被潘王妃封住脖子，气都透不过来，战战兢兢说道。
潘王妃凝视了她片刻，猛一松手，将她扔到一旁，又问刘嬷嬷：“跳舞摔个屁股墩的人是谁？”
孙嬷嬷定了定心，低声回禀：“禀王妃，是瑶儿姑娘。”
瑶儿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她“扑通”一声跪下来，爬到潘王妃的面前，连连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潘王妃整理着自己漂亮的护甲，闲闲的说道：“孙嬷嬷，你一向用的是歌乐坊的顶梁柱柳三娘。这回，怎么这次却让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上台领舞？难道你也老糊涂了？”
孙嬷嬷心中一紧，颤声道：“王妃恕罪，老奴一时疏忽，未能察觉瑶儿姑娘的不足，还请王妃责罚。”
潘王妃眯起眼睛，冷冷道：“责罚？你以为本宫会轻易放过你？韩王府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若是不严加整顿，以后你也摔个屁股墩，她也摔个屁股墩，本宫不如换个杂耍班子养着！”
“是、是……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没有严加排练，以致于她们在家宴上出错。老奴愿领责罚！”
潘王妃的目光在歌舞姬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鎏金护甲叩击着楠木椅扶手，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脊梁骨上。
“如何责罚呢？”潘王妃目光一转，瞧见了柳三娘，说道：“三娘，还是你来领如何？”
柳三娘平日里再骄傲，在潘王妃面前也不敢有一句僭越，老老实实的走到潘王妃面前跪下：“多谢王妃认可。”
潘王妃一手捏住柳三娘的下巴，轻佻的说道：“怎么领呢？一个个弱柳扶风似的，一跤两跤的摔，也摔不出个番邦味儿来。本宫瞧着憋气，心中甚是不舒服。想着怎么变一变，把这舞榭歌台，弄成个雨打风吹去才好。想来，你也没有计策，是不是，柳三娘？”
柳三娘蹙着眉，听得一脸懵。
但她知晓这是韩王平日里跟她说话之时的模样。
她也深知潘王妃好妒，因此一句话也不敢回。
“不如，就《破阵子》罢。”潘王妃说道：“南唐归于我朝，还有家父的汗马功劳。这首《破阵子》拿来演起，最合适不过。刘娥，这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刘娥身为歌姬，对词句自然熟悉。
她赶忙低下头，清汤寡水般念道：“西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毫无锐气。”潘王妃摇摇头：“柳三娘，你来背。”
柳三娘本爱出风头，如今看潘王妃言辞之间，多有打压刘娥、维护自己之意，心中暗自窃喜，连忙应道：“是。”
说完，一舒广袖，声情并茂的念道：“西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潘王妃叹了口气：“怪不得王爷独中意于你领舞。这‘一旦归为臣虏’，都让你念得如此斗志激昂而又深情难赋，怪不得王爷念兹念兹，都是故园柳三娘呢。”
柳三娘连忙做小伏低：“奴婢蒲柳……蒲柳之姿……”
“好了。”潘王妃似笑非笑的接着道：“就这么定了。柳三娘领舞，每日排演六个时辰，三天练出这首《破阵子》来。若是再有差错，本宫便将你等全数发卖，一个不留。”
她袖中的龙涎香混着麝香，熏得人头晕目眩。
柳三娘被这香气一熏，面色苍白。
一抬眼，只见潘王妃嘴角挂着的狞笑，极恐怖又极美，吓得柳三娘初梦初醒，浑身首打激灵。
因为这曲《破阵子》铿锵有力，全然不似《临江仙》优雅柔美，演起来全凭舞姬的体力撑着。
每日排演六个时辰，体力再好的舞姬也跳得筋疲力尽，何况，她还要领舞！一天六个时辰领舞下来，她不崩了才怪！
“禀王妃，乐坊中歌舞最佳的人是刘娥。只是她刚刚来，还没有担任过领舞之职，王妃不妨让她领舞《破阵子》……”
柳三娘听懂了“再有差错”之意，连忙将领舞之责推到了刘娥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