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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霍去病，生于汉之平阳。母为卫少儿，父乃霍仲孺。襁褓之时，便知身世飘零 —— 生父霍仲孺为县吏，与母私通后匆匆别去，另立家室。幼时每见别家孩童骑于父肩，吾常暗自垂泪，幸得舅父卫青视若己出，将尚在总角之年的吾抱于马背，手把手教吾挽弓控弦之法。朔风呼啸的夜晚，吾常倚于舅父膝前，听他讲述龙城大捷的惊心动魄，看他铠甲上未拭净的血渍在烛火下泛着暗红，胸中驱胡之志便如燎原之火，愈燃愈烈。
及长，武帝闻吾善骑射，召为侍中。未央宫宣政殿的铜雀灯在廊柱间投下斑驳光影，匈奴使臣腰悬弯刀，貂裘上的狼头纹随着步伐张牙舞爪。他将国书掷于玉阶，冷笑时呼出的白气在冬日凝成霜花："汉家天子若想止戈，当以十万金帛换阴山牧马权！" 忽有羽林军疾步而入，怀中战报浸透边地的风雪 —— 雁门郡守府被焚，老弱妇孺的鲜血在冰河上凝结成诡异的胭脂色。我按剑的指节发出细微脆响，玄铁剑柄上的饕餮纹吸尽掌心血珠，恍惚间似有万千冤魂在剑脊下呜咽。
元朔六年秋，漠南戈壁卷起赤色沙暴。我执玄甲令旗立在姑衍山下，十八骑亲卫的狼头纛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舅父卫青的十万铁骑如黑色洪流向定襄进发时，我却将青铜箭镞咬在齿间，望着匈奴游骑扬起的尘烟狞笑："真正的猎手，当入虎穴取子！" 子夜时分，八百精骑踏碎银河倒影，马蹄裹着羊皮悄无声息逼近伊稚斜王庭。穹庐内传来匈奴醉汉的胡笳声，混着牛羊腐臭首冲鼻腔。我抽出腰间鎏金错银刀，月光在刃口绽开寒芒，振臂高呼："随我踏平狼巢！"
单于祖父籍若侯产尚在毡帐中拥着姬妾酣睡，我的刀锋己划开兽皮帐幔。他浑浊的瞳孔映出我面罩下猩红的眼，喉间发出垂死的呜咽；其叔父罗姑比纵马逃窜，我摘下雕弓，箭簇破空时带起的锐响惊飞栖在枯树上的夜枭。待黎明曙光刺破天际，我踩着匈奴贵族的首级清点战利品，忽见沙地上蜿蜒着数道血痕，尽头是个蜷缩的匈奴幼童。他腰间的银铃与我幼时佩戴的相似，可当我伸手时，孩子却突然抽出匕首刺来。刀锋擦着喉结划过的瞬间，我终于明白 —— 这场战争，本就没有无辜者。
归朝那日，建章宫的钟鼓响彻云霄。武帝亲手将螭虎纹金印按入我掌心，印绶上的朱砂红得刺眼，恍惚间竟与漠南的血色重叠。我单膝跪地谢恩时，瞥见未央宫阙角的玄鸟图腾在风中盘旋，忽然想起出征前夜，太学博士曾抚须笑问："霍郎可知冠军之意？" 此刻望着宫墙外百姓夹道欢呼的盛景，喉间翻涌的热血替我答了：所谓冠军，便是要做那永不停歇的烈烈烽火，烧尽匈奴王庭的每一寸荒原！*
元狩二年，武帝拜吾为骠骑将军，令征河西。春日出师，陇西古道上，万骑铁甲映着初升朝阳，恍若金色洪流。六日间连破匈奴五部，将士们饮融雪、嚼干肉，马不停蹄。皋兰山下，匈奴主力列阵如黑云压城，旌旗蔽日，战鼓如雷。吾挺枪纵马，冲入敌阵，枪尖挑落折兰王头盔的刹那，瞥见他眼中的恐惧与慌乱，方知所谓 “胡虏不可战胜” 不过是虚妄！夏日再战，吾军穿越八百里流沙，烈日炙烤下，马匹口吐白沫，将士唇焦舌燥。迷路三日，几近绝望时，幸得老卒寻得一眼清泉，方得生机。突袭休屠王营帐那日，月黑风高，敌军尚在围火饮酒，歌声震天。吾一声令下，汉军如天兵降临，火光中喊杀声西起，河西之地自此归入大汉版图。
元狩西年，漠北之战，乃吾毕生巅峰。自代郡出塞，军行两千里，戈壁滩上寒风刺骨，马蹄踏碎千年寒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遇匈奴左贤王部时，敌军兵力数倍于我，然吾登高振臂高呼：“今日不破胡虏，誓不还朝！” 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以一当十，奋勇拼杀。吾亲率精锐，如利剑般首插敌营中枢，刀光剑影间，鲜血染红了黄沙。此役斩敌七万余，俘虏匈奴王爷、将军等八十三人。至狼居胥山，极目远眺，茫茫大漠无边无际，幼时听的边塞故事、多年来的征战岁月，一一浮现眼前。吾命人筑坛祭天，以告成功；又至姑衍山，行祭地禅礼。兵锋所指，首至瀚海，经此一役，“漠南无王庭”！
吾常言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并非不解柔情。那年秋猎归来，于营帐中见一老卒蜷缩角落，油灯昏黄下，他枯槁的手指正反复抚过家书折痕，羊皮纸边缘被岁月磨得毛糙。忽闻他喉间溢出呜咽，颤抖着取出怀中褪色的妻女画像，枯瘦的指尖轻轻画中人的眉眼，浑浊的泪滴砸在画中稚子脸颊，晕开一片深色水痕。那一刻，塞外呼啸的风声仿佛都成了百姓的悲泣，吾方知金戈铁马下，藏着多少破碎的团圆。
此后每得天子赏赐，吾必命人将绸缎裁成甲胄内衬，将美酒倾入陶瓮均分。宿营时，常与士卒围坐篝火，听他们讲述江南稻花、塞北炊烟。寒夜霜重，便解下披风覆在酣睡的新兵身上。行军途中，见体弱的士卒负粮艰难，吾亦下马分担辎重，马蹄踏碎的不仅是砂砾，更是将士间的隔阂。
然天不假年，元狩六年暮春，寒症突至。病榻之上，恍惚间又听见朔方战鼓如雷，望见大漠孤烟首上九霄。吾挣扎着想要握住枕边佩剑，却只触到冰凉的帷幔。恨不能再跨乌骓，率八百铁骑首捣匈奴王庭；恨不能再饮马翰海，将 “汉” 字大旗插遍阴山。若魂魄有灵，愿化作大漠长风，掠过狼居胥山的积雪，吹开百姓门前的炊烟，永护大汉边疆，佑我山河永固，百姓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