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的苍穹似被炼狱之火炙烤,黄河浊浪裹挟着浮尸奔涌,两岸村落尽成焦土。冀州武邑的官道上,枯骨在尘沙中若隐若现,昔日炊烟袅袅的村庄,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间游荡的孤魂。井台边的辘轳结满蛛网,却还缠着半截染血的麻绳 —— 那是逃难百姓遗落的最后挣扎。
“天要亡我冀州百姓吗!” 苏邕猛地拍碎案几,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作为苏家第十三代武馆传人,他腰间玉佩刻着 “守义” 二字,此刻却因满腔悲愤而微微发烫。家中武库常年向饥民开放,可如今看着城外被屠戮的流民,他扯开祖传玄铁枪的红绸,将祖传兵书《破阵要略》重重拍在桌上,声如洪钟:“今日起,这武邑城便是铜墙铁壁!凡我苏家子弟,当以血肉之躯,护佑一方安宁!” 七日后,数千乡勇列阵校场,农夫们将锄柄削成枪杆,猎户把兽夹改作拒马。苏邕手持长槊来回踱步,高声喊道:“贼寇烧我房屋,杀我亲人,此仇不报,枉为人!今日操练,便是明日战场!” 在他的调教下,这支由流民、匠人、落魄书生组成的义勇军,竟也练出了肃杀之气。
十五岁的苏定方立在父亲身侧,宛如新铸的宝剑。他轻抚虎口的茧子,喃喃自语:“这枪杆的纹路,终要刻上我的印记。” 每日寅时,他都会独自演练苏家三十六式梨花枪,枪尖扫过之处,晨露凝成的水珠都被绞成细雾。书房的烛火常亮至三更,他对着《孙子兵法》皱眉思索:“‘兵者,诡道也’,可这诡道究竟如何用在实战?” 连 “置之死地而后生” 的空白处,都画着简易的突围阵型,旁边还写着批注:“若被围,当断尾求生,以小股诱敌,主力寻机破局。”
探马来报时,苏定方正擦拭长枪。“张金称那贼子,己攻破三座县城,所到之处,将壮丁钉在城墙上当箭靶,把婴儿抛入煮沸的油鼎!” 探子话音未落,苏定方手中长枪 “当啷” 一声砸在地上,他双目通红:“此等禽兽,不除何以平天下!” 苏邕抚摸着儿子日渐宽阔的肩膀,将玄铁枪递过去:“此枪饮过突厥可汗的血,今日看你如何续写苏家威名。记住,枪在人在,人亡枪亦不能落入贼手!” 苏定方单膝跪地,枪尖深深扎入青砖,溅起的碎屑竟将烛火都震得摇晃:“父亲放心,定方若不能取张金称首级,誓不回城!”
城外荒原上,朔风卷着黄沙如同千军万马。张金称的贼军漫山遍野,黑色狼头旗遮住半边天空,战鼓中夹杂着被掳女子的哭嚎。苏邕望着黑压压的敌阵,手在袖中微微颤抖:“敌众我寡,此战艰难……” 却被苏定方温热的掌心按住。少年闭眼聆听风声,喃喃道:“父亲听,这风声里藏着破阵之法。贼军虽多,但阵型松散,我率精锐突袭其左翼,待他们阵脚大乱,您再率大军压上!” 他的瞳孔映着贼军阵列,己在心中推演三次突袭路线。
战鼓轰鸣如雷,苏定方大喝一声:“苏家军,随我杀敌!” 枣红马踏碎霜露,率先冲向敌阵。玄铁枪划出半轮银月,两个举盾贼寇还未合拢防线,咽喉己被洞穿。“来得好!” 右侧突然劈来一柄开山斧,他侧身拧腰,枪杆横扫,斧柄应声而断,余势不减地将持斧者砸飞三丈。飞溅的血珠落在脸上,他狂笑出声:“痛快!比练武时的汗水还要畅快!” 身后义勇军高呼 “苏家军威武”,锄头与长枪组成的洪流,瞬间撕开贼军防线。
苏邕在后方指挥若定,忽而扯断令旗杆当投枪,穿透敌阵中举幡的传令兵,同时大喊:“切断他们的联络!” 忽而挽起铁胎弓,箭矢带着哨音首取贼将面门,口中喝道:“看箭!” 当他看见儿子孤军深入,瞳孔猛地收缩,失声喊道:“定方,不可追!快回来!” 可苏定方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紧追张金称。
包围圈中,贼寇们狞笑着围拢上来:“小崽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苏定方的枪尖己卷刃,却舞得愈发迅疾:“想取我性命,你们还不够格!” 贼寇的兵器砍在枪杆上,迸溅的火星照亮他染血的面容。突然背后袭来一柄钩镰枪,他旋身回刺,枪头却卡在对方锁子甲缝隙。千钧一发之际,父亲的吼声撕破长空:“定方!为父来也!” 苏邕的大刀劈开外围贼兵,刀锋上还沾着先前斩落的贼寇首级,怒喝道:“谁敢伤我儿!” 父子二人背靠背,苏定方长枪如龙搅海,苏邕大刀似虎扑食。苏定方大喊:“父亲,咱们往西北方向冲,那里贼兵较弱!” 血雾中,他们竟踏出一条丈许宽的血路。
夕阳西下,战场化作修罗场。苏定方拄着滴血的玄铁枪,望着远处逃窜的张金称,咬牙切齿:“张金称,下次定要你血债血偿!” 他拾起半面残破的狼头旗,火苗从指缝窜出,将旗帜烧作灰烬。晚风送来百姓的欢呼声,少年却握紧拳头,对着漫天晚霞低语:“这乱世的战火,终将在我手中熄灭。总有一日,我要让天下百姓,再无流离失所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