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时玥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手指捏着粉笔头在黑板上画音符，三十几个孩子围着她啃烤红薯。改革春风的歌词被她改得面目全非："拖拉机轰隆隆转呀，王婶家的母鸡下双黄蛋呀～"孩子们笑得东倒西歪，鼻涕泡都吹到了前排的后脖颈上2。
"时老师！"梳羊角辫的小芳突然举手，"我娘说这歌是资本主义毒草！"时玥手一抖，粉笔"咔"地断成三截。可不是么，昨儿刚用《甜蜜蜜》的调子教乘法口诀，今天就在黑板报上看见自己名字被画了红叉——也不知哪个缺德玩意儿举报她传播靡靡之音。
"胡说！"退伍老兵张大爷杵着拐杖路过，烟袋锅子敲得黑板咚咚响，"我听着比广播里《东方红》带劲！小芳娘懂个屁，她去年还说牛仔裤是洋鬼子裹脚布呢！"孩子们哄笑着学张大爷跛脚走路的姿势，时玥趁机把"万元户买电视"的歌词改成"生产队发粮票"，粉笔灰簌簌落进军绿色棉鞋里。
陆战野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军大衣裹着寒气，他拎着两筐冬储白菜站在教室后门，眉毛上还挂着霜。见时玥踮脚够黑板顶端的简谱，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把白菜"哐当"撂地上："腿短就别逞能。"话音未落，人己经跨上讲台，带着枪茧的手掌擦过时玥指尖，粉笔字瞬间拔高二十厘米。
"陆营长来查岗呀？"隔壁李老师扒着窗户起哄，"时老师教唱歌三天，某些人送白菜两天半～"孩子们"哦～"地起哄，小胖把《改革春风》改成《陆哥追妻》，被陆战野眼风一扫，怂得钻进了课桌底。
这晚时玥裹着棉被改作业，忽听院墙外窸窣作响。月光下，陆战野正把浆糊桶踢进沟里，大字报碎片在他指间簌簌飘落。最醒目的"资产阶级小姐"几个字，被他团成球塞进了举报人王婶家的烟囱——第二天全村都看见王婶顶着黑眼圈骂街，棉袄上还沾着未燃尽的纸灰。
"能耐了？"时玥把冻疮膏拍在桌上，盯着陆战野红肿的手指。这傻子撕大字报也不戴手套，指节被糨糊冻得发紫。陆战野把手藏到背后，硬邦邦甩出句："文工团下周来挑人。"转身要走却被拽住衣角，时玥指尖点着他胸口："举报信是你压下的？"
墙角偷看的孩子们突然齐声高唱："陆哥心跳咚咚锵！时老师眼睛亮堂堂！"陆战野耳尖通红，拎起墙根的白菜筐落荒而逃，没看见时玥把冻疮膏塞进他军大衣口袋。筐底躺着本《儿歌创作指南》，书页间夹着张糖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唱得很好，下次别教。"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