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野捏着调令冲进家属院时,时玥正蹲在煤炉子前涮毛肚。火锅热气糊了她满脸,辣油滴在草绿色裤衩上晕开小红花——这裤衩还是拿他旧军装改的,屁股后面歪歪扭扭缝着只咧嘴笑的卡通狼。
"要去陆军学院当教官。"他把盖着红戳的文件拍在矮桌上,震得芝麻酱抖三抖,"下月报到。"
时玥的筷子停在半空,红汤顺着毛肚啪嗒滴在调令上。她盯着"三年任期"那行字,突然把整盘脑花倒进锅里:"挺好,省得天天嫌我糟蹋你军装。"
门外偷听的刘婶咣当撞翻腌菜坛子。这东北大姨上个月刚教时玥用搪瓷缸种蒜苗,此刻扒着门框喊:"小陆啊,院里冬白菜还指望你砍呢!"对门王参谋家的双胞胎扒在窗台学舌:"陆叔叔要跑路喽!"
陆战野黑着脸把俩崽子拎下窗台,转身撞见时玥举着调令往火锅底下塞。她踩着小板凳摇摇晃晃,马尾辫扫过咕嘟冒泡的红汤:"反正你嫌我是累赘!"酒气混着牛油香喷他满脸——敢情这丫头把他藏床底的红星二锅头偷喝了。
"胡闹!"他一把夺过文件,火苗蹭的燎焦了页脚。时玥突然扑上来咬他手腕,尖牙印在旧枪疤上像盖了枚小印章。陆战野僵着胳膊不敢动,任由她挂着泪骂:"上回出任务说好带我去文工团汇演,结果让我在招待所看了三天蚂蚁搬家!"
家属院忽然灯火通明。老周趿拉着拖鞋冲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副扑克:"弟妹别慌!我刚给军校政委打过电话——"话没说完就被指导员媳妇拧耳朵:"显你能耐!人家小两口的事轮得着你掺和?"
时玥趁机抢回调令,酒精上头一个猛子扎进晾衣绳。陆战野迷彩裤、时玥碎花裙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从衣服堆里钻出个鸡窝头,举着烧出窟窿的纸页傻笑:"现在去不成了吧?"4]
整栋楼的军属都挤在门口看热闹。刘婶往时玥怀里塞了罐蜂蜜水,转头数落陆战野:"活该!上回拉练摔沟里,是谁背着你爬了二里地?"对门双胞胎齐声喊:"玥玥姐!"惊得杨树上夜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陆战野蹲在地上捡衣服,摸到裤兜里硬邦邦的盒子——是托老周从昆明捎的银镯子,刻着缠枝莲纹。本来想等授衔那天......他瞥见时玥光脚踩在碎玻璃上,额角青筋首跳:"鞋呢?"
"喂大黄了!"时玥搂着院里流浪狗脖子,"它说硌牙,不如你做的麻辣兔头香。"大黄配合地打了个酒嗝。
老周突然拽过陆战野嘀咕:"刚问过干部科,烧了调令顶多挨处分。"他指着镯子挤眉弄眼,"要紧的是这个!"话音未落,时玥哇地吐在陆战野作战靴上。7]
夜风卷着熄灯号掠过晾衣绳。陆战野扛着醉猫回屋时,听见她在背上嘟囔:"......文工团今年排新剧,我演被军阀强娶的丫鬟......"他拧毛巾的手顿了顿——原来她记得。
窗外飘来刘婶的叹气:"小陆啊,院里腊梅要开了,记得带玥丫头折两支......"月光漏进窗棂,照着桌上拼好的调令残片,烧焦处像幅抽象画。陆战野摸出作战手册,在空白页刷刷写:申请延后报到,理由栏画了个龇牙咧嘴的醉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