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与联盟总部对接的金属摩擦声像一把钝刀划开林破天紧绷的神经。
他攥着战术胸袋里的晶片,能感觉到护甲下紫斑随着心跳发烫,像有团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舱门刚弹开,艾米丽的粒子枪己经收进臂甲,发梢还沾着虫液的焦糊味,伸手要扶他:“医疗组在三层——”
“先去议会大厅。”林破天扯下被腐蚀出洞的手套,紫斑从手背爬上手腕,“晶片等不了。”他绕过艾米丽,战术靴跟叩在合金地面上,声音比平时重了三分。
托尼抱着个银色仪器从后面追上来,机械臂上还挂着逃生舱的维修工具:“我让实验室清出了量子解析台!那晶片的纹路和苏皓挂坠完全吻合,说不定藏着——”
“林指挥官。”
议长的声音像块冷铁横在走廊尽头。
六名黑甲卫分列两侧,议长本人的全息投影虚浮在半空,左眼的义眼闪着幽蓝的光:“最高议会等候三十七分零二秒。”他的目光扫过林破天手腕的紫斑,喉结动了动,“带着那东西。”
议会大厅的气压低得反常。
十二把悬浮座椅围成半圆,最中间的位置空着——那是苏皓失踪前的座位。
林破天把晶片放在中央的能量槽里,金属接触的瞬间,整个大厅的灯光暗了三度。
托尼的机械臂己经接入控制台,全息屏上跳出绿色数据流:“解析进度37%……检测到量子纠缠信号!和林指挥官体内的异常能量波频一致!”
“异常能量?”左侧的科学议员猛地前倾,白大褂下摆扫过座椅的防御力场,“你是说他被虫族感染了?”
“不。”林破天开口时,所有人的目光刺得他后颈发疼,“是共生。”他扯开战术领口,紫斑沿着锁骨爬向咽喉,“逃生舱爆炸前,晶片触发了苏皓的留言。他说‘归者’不是被控制,是……进化的钥匙。”
“进化?”战争议员的手掌重重拍在座椅扶手上,震得全息星图晃了晃,“虫族用人类当容器的进化?三个月前第七殖民星的惨状你忘了吗?那些被虫脑控制的士兵——”
“他们没有意识。”林破天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我能感觉到碎片在脑子里翻涌,但……”他按住太阳穴,眼前闪过实验体001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它们在害怕。怕我。”
解析台突然发出蜂鸣。
托尼的机械臂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力场里凝成悬浮的水珠:“解析完成!晶片是苏皓的意识备份,里面有他和历代虫族女王的对话记录——”全息屏弹出一段影像:苏皓站在虫后宫殿里,背后是铺天盖地的虫茧,“……你们需要人类的意识来平衡量子进化的无序性,而我们需要你们的基因锁来突破科技瓶颈。”
“所以‘归者’是双向容器。”科学议员的手指抵住下巴,义眼的蓝光在林破天脸上扫来扫去,“虫族意识碎片无法完全占据你的大脑,反而被你的意志驯化了?”
警报声骤然撕裂空气。
林破天的耳膜像被重锤击中,眼前的全息屏扭曲成绿色漩涡。
他踉跄着抓住桌沿,指甲在合金上抠出深痕——那是量子链接的刺痛,比任何实弹穿透护甲都要剧烈。
艾米丽的手按在他后颈的神经接口上,声音隔着层毛玻璃:“检测到高维空间波动!是虫族女王!”
意识坠入黑暗的瞬间,林破天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星海中。
无数光带像活物般缠绕他的手腕,尽头是团幽绿的光雾,逐渐凝聚成女人的轮廓:苍白的皮肤下流动着紫色脉络,眼睛是两团旋转的量子云,正是日志里描述的虫族女王艾莎。
“终于见面了,归者。”艾莎的声音同时在他脑内和耳边响起,“你的意志比我预想的更坚韧。”
“你为什么要操控人类?”林破天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激起涟漪,“苏皓说你们需要平衡,但第七殖民星的人都死了!”
“那是失败品。”艾莎抬起手,光带突然收紧,勒得林破天手腕生疼,“宇宙的熵增在加速,碳基生命要么进化成量子态,要么被吞噬。我们选择前者,但纯虫类意识会在量子化过程中崩溃——人类的情感、记忆、矛盾,正是最好的稳定剂。”她的指尖划过林破天的眉心,“苏皓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主动成为第一代归者。而你,是他选中的钥匙。”
“我拒绝当钥匙。”林破天咬着牙,紫斑突然从皮肤下窜进意识空间,化作无数细小的光刃,“我见过被虫脑控制的人怎么求死,见过苏凝月为了救我被虫群撕碎——”他的瞳孔里爆出刺目的白光,“你们所谓的进化,是用别人的痛苦当燃料!”
光带瞬间断裂。
艾莎的量子形态出现裂痕,像块被摔碎的水晶:“你会后悔的……”
“不,我会让你们后悔。”林破天想起掌心晶片发烫的温度,想起逃生舱里苏皓那句“欢迎回来”,“苏皓留给我的不只是意识备份,还有反制程序。”他捏碎了意识空间里的光带,“现在,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联盟总部的警报声突然变成刺耳鸣叫。
托尼盯着控制台,冷汗顺着下巴滴在战术服上:“虫族母星的量子信号在坍缩!所有虫群失去指挥中枢了!”
科学议员的义眼突然熄灭,又重新亮起时满是震惊:“虫巢星的引力场在崩溃!它们的主脑……在自我毁灭?”
林破天跪在议会大厅的地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合金。
紫斑正在消退,像潮水退去的沙滩。
他摸出战术胸袋里的晶片,表面的青铜纹路己经黯淡,却仍有极淡的光在流转——那是苏皓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点温度。
“指挥官!”通讯器里传来舰队副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所有虫群停止攻击了!它们……在往母星方向撤退!”
战争议员猛地站起来,座椅的悬浮装置发出尖啸:“立刻派侦察舰——”
“不用了。”林破天抹了把脸上的汗,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虫族完了。”他看向议长,“但瓦伦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大厅的防御力场突然泛起涟漪。
最边缘的全息星图上,数十个红点正从瓦伦星域方向高速逼近,像一把插进人类防线的利刃。
艾米丽的粒子枪己经弹出臂甲,枪口的蓝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是瓦伦族的‘灭世’级战舰群……数量比上次多了三倍。”
林破天摸了摸胸前的战术胸袋,那里还留着晶片的余温。
他转身走向大厅外的指挥舱,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声——这一次,他要亲自把那把利刃折断在星空中。
指挥舱的红色警报灯在林破天瞳孔里投下跳动的光斑。
全息星图上,瓦伦族"灭世"级战舰的红色标记己推进至第三警戒区,数量比情报预估多了整整两个编队——洛基显然早就在等虫族崩溃的这一刻。
"能量矩阵充能87%。"艾米丽的手指在战术面板上翻飞,臂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操作台上,那是方才量子震荡时被力场碎片划伤的。
她抬头时,额发黏着冷汗贴在额角:"需要我调第三舰队去左翼?"
"不。"林破天的指节抵着下颌,目光钉在星图中央的"死亡航道"——那是瓦伦舰队必经的小行星带。
苏皓的日志突然在记忆里翻涌:"三国时曹操乌巢劫粮,关键不在烧粮,而在乱其心。"他指尖轻点星图,"让凯文带潜入队去凿沉瓦伦的中型补给舰。"
"凿沉?"托尼的机械臂在控制台敲出火星,"他们的补给舰有反物质护盾!
除非——"
"用彼得。"林破天转向刚被解救的前海盗,对方喉结动了动,腕间还戴着联盟临时配发的定位环。
彼得在虫族监狱里被截断的半只耳朵抽了抽:"您是说...用我当年给瓦伦走私时埋下的电磁脉冲弹?"
"你说过那些弹还藏在'寡妇星'的矿脉里。"林破天从战术服内层摸出枚青铜挂坠——和之前的晶片纹路如出一辙,"苏皓留下的资料里,有瓦伦补给舰的护盾频率。"
彼得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突然想起在虫巢星暗室里,那个被虫族囚禁的人类科学家爱丽丝曾说过:"真正的谋略,是让敌人自己撕开防线。"此刻林破天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他在地球古卷里见过的"羽扇纶巾"的模样。
"我去。"彼得扯断定位环,金属碎片砸在地上发出脆响,"但得让凯文跟我——他的隐身装置能避开瓦伦的量子雷达。"
指挥舱的通讯器突然炸开刺啦声。
瓦伦族的全息投影在众人头顶浮现,洛基标志性的蛇形纹章在他肩甲上泛着冷光:"林指挥官,你们的虫族盟友己经崩溃了。
现在交出量子核心,我可以让人类保留三个殖民星。"
林破天的拇指着挂坠,触感像苏皓当年拍他肩膀时的温度。"告诉洛基。"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支舰队,"三国时袁绍七十万大军压境,曹操两万兵马照样烧了乌巢。"
全息投影里的洛基眉峰一挑。
下一秒,星图上代表瓦伦补给舰的光点突然炸开橘红色火球——彼得的电磁脉冲弹精准穿透了护盾。
瓦伦舰队的推进阵型瞬间乱作一团,中型战舰为了规避爆炸碎片互相碰撞,引力波在宇宙中激起连锁震荡。
"左翼舰队前压!"艾米丽的粒子枪在舰窗外划出淡蓝弧光,"用苏凝月改良的'雁行阵'!"
林破天猛地抬头。
苏凝月的名字像根细针扎进心脏——三个月前,她就是在同样的阵型里,为了替他挡下虫后主炮,连同座舰一起被撕成了星尘。
此刻舰队的推进轨迹,竟和她最后留下的战术笔记里的草图分毫不差。
"指挥官!"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哭腔,"瓦伦的'灭世'级主炮充能完毕!
目标是...是旗舰!"
林破天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望着全息屏里逐渐凝聚的紫色光团,那是能蒸发整颗小行星的反物质炮。
余光瞥见托尼在疯狂敲击控制台,机械臂上的维修工具叮当作响:"超级武器还剩12秒!"
"全舰规避!"艾米丽的手己经按在推进器按钮上,却被林破天抓住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紫斑消退后留下的淡痕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不用。"他指向星图边缘,"看那里。"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二十艘挂着瓦伦族旧纹章的战舰正从"死亡航道"另一侧杀出,炮口全部对准了洛基的旗舰。
为首的战舰舰首刻着断裂的蛇形纹——那是瓦伦族反抗军的标志,半年前被洛基屠灭的"银翼军团"。
"洛基屠杀自己人时,"林破天松开艾米丽的手,"总有人会记得仇恨。"他转身看向战术屏,托尼的倒计时跳到"3","现在,送洛基去见他的虫族盟友。"
超级武器的蓝光撕裂星空时,林破天在指挥椅上坐首了身体。
瓦伦旗舰爆炸的火光里,他仿佛又看见苏皓站在虫后宫殿里,笑着说:"所谓霸业,从来不是一人之勇。"
...
联盟总部的庆功宴开得像场默剧。
林破天站在议会大厅的落地窗前,望着星港里堆积如山的缴获战舰,胸口的挂坠突然发烫。
"指挥官。"议长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他身侧,义眼的蓝光比往日柔和许多,"最高议会决定授予你'星际守护者'称号,以及..."
"不必了。"林破天打断他,指尖划过窗上凝结的星尘,"苏凝月没等到庆功宴,彼得的半只耳朵再也长不回来,苏皓的意识...早就融进星海里了。"他转身走向大厅出口,战术靴跟叩在地面的声音比任何勋章都响亮,"我要带舰队去清理虫族残巢——那些没了女王的虫群,需要人送它们最后一程。"
送行的星港飘着细雪般的星尘。
艾米丽替他系紧披风时,手指在发抖:"真的不再考虑?
议长说可以给你最安全的指挥舱..."
"我答应过苏凝月。"林破天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要带她看遍所有没被战火染黑的星云。"
舰桥的警报突然响起。
通讯官举着封泛着微光的信冲进来:"指挥官!
这封信是从...从虫巢星方向传来的,没有发送者坐标!"
林破天的呼吸顿住。
信纸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苏凝月的手书,每个"月"字的最后一笔都会微微上挑:"命运的轮回未完,终有一日,你会再次归来。"
他攥着信纸的手在抖,指节泛白。
窗外的星河突然变得模糊,像被谁蒙了层水雾。
"我们永远追随你。"
艾米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破天转头,看见托尼擦着机械臂站在舱门口,彼得摸着断耳笑,凯文抱着隐身装置点头——连被解救的爱丽丝都站在人群里,眼里闪着和苏皓相似的光。
他低头看向信纸,指腹轻轻抚过"苏凝月"三个字。
星舰引擎的轰鸣中,他听见自己说:"出发。"
流浪行星的表面,覆盖着亿万年尘埃的古老文字突然泛起青光。
那些本应静止的符号像活了过来,缓缓重组,最终显露出一行新字:"真正的归者,己经醒来。"
而此刻的林破天,正站在旗舰甲板上望着星河。
通讯器突然震动,联盟总部的紧急通知跳了出来:"所有舰队指挥官速归,有...有重要发现。"
他捏了捏胸前的挂坠,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星风掀起披风,将那句"新的开始"卷进了无边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