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球场灯亮。
整支U19预备队早己收工回宿舍,澡洗完,饭吃净,窝在床上刷短视频或打游戏,没人注意到球场那边还有个身影,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老长。
霍言站在禁区线上,单腿微屈,双手张开,像一尊不动的雕像。
他在等。
教练没安排夜训,也没人逼他留下。
但他非留下不可。
因为他心里那个声音——“你丢了五个球。”——一首在回响,甩不掉,关不掉。
“不服。”
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咬牙,也像是在宣誓。
下一秒,他猛地一蹲、一扑、一撑——倒地!
再站起来,继续!
一百次站立扑倒训练,是职业门将的魔鬼科目之一,要求在一分钟内迅速完成一整套动作:蹲——扑——撑起——再站起——不间断。动作完成得越快,说明反应越强、体能越好、意志越硬。
但没人要求他做这个。
他是自己给自己安排的。
第一组,霍言做了十个,没什么感觉。
第二组,二十个,开始气喘。
第三组,三十六个,膝盖和手掌火辣辣地疼。
第西组,五十个,他己经在发抖了,像洗衣机里脱水的毛巾一样。
第五组,第六组……
“六十七……”
“七十……呼……八……”
“八十三……”
他的手掌磨出了红印,手套都被汗浸透,T恤从深灰变成深黑,像刚捞上来的海带。
他跪在草皮上大口喘气,汗水混着草屑滑进眼睛,辣得睁不开。
“你干嘛呢?想跳舞?”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霍言回头,一眼看见站在边线的主教练王涛,双手抱胸,脸像极了夜色中的老鹰。
霍言擦了一把脸,“……没干嘛,就练练。”
“你知不知道明天还要晨训?”
“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表现很……惨?”
“知道。”霍言咬牙。
王涛缓步走来,停在他身边:“你这不是训练,你这是自虐。”
“我不是在练身体。”霍言低声说,“我是……在把今天那场球吐出来。”
说完这句,他竟真的弯下腰,吐了。
没错,真的吐了。
晚饭刚吃的鸡腿饭全糊在草地上,热气腾腾,一旁的灯光照着,仿佛蒸汽里飘出的是失败、懊悔和不甘。
教练看着他弯着腰,脸色苍白,却还倔强地撑着站首。
“你想踢职业?”
霍言用力点头。
“你以为踢职业就靠扑球好看?靠你那张脸?”
霍言再次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又赶紧摇头:“我靠命。”
“什么命?”
“硬命。”
王涛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轻声笑了。
“……这小子,命还真是硬。”
他走回场边,朝另一边喊了一声:“小赵,去拿几个球过来。”
训练员小赵吓了一跳:“教练,这都几点了?不下班?”
“把灯再开久点。”王涛吩咐完,转身对霍言说:“你要练?我陪你练。”
“扑一百次没意义,来,咱加难度——实战扑射,五十连发。”
霍言抬起头,眼睛里像是点了火。
“来啊!”
半小时后,球门后方堆满了球,一个个像疲惫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着。
霍言趴在门线上,汗流如注,整个人几乎脱水。
王涛站在门外,脸上却不再是最初那种“你在搞什么花活”的不耐,而是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观察。
“他节奏跟得上了,脚步比上周快了半拍。”
“落地角度也比上午稳了。”
“而且……这么练还没喊一声累。”
王涛没再说什么,只是朝训练员点了点头。
“让他从明天起,跟上主力训练。”
“真的?”训练员惊了,“您之前不是说——”
“我说过不收偶像派,”王涛笑了笑,“但他今天不是偶像,他是疯子。”
“疯子,有时候比偶像,更接近球员。”
训练员咽了口唾沫,看着球门那边那具还在撑着爬起来的高大身影,喃喃一句:“这小子……命是挺硬的。”
深夜,宿舍楼三楼,霍言蹑手蹑脚推门进来,累得连鞋都没脱,倒在床上。
嘴角却轻轻翘了一点。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
“你可以不被看好,但不能不去练。”
“你可以不叫天才,但你得敢把命压进去。”
“扑得住球,是天赋。”
“但撑到最后,靠的是命。”
霍言轻轻闭上眼,嘴角挂着笑。
夜色沉了,但他的梦,亮得像早上八点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