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车帘冲进潇湘馆时,黛玉正蜷在湘妃竹榻上,用帕子掩着嘴,指节白得像浸了雪水。
紫鹃红着眼眶递茶,她刚喝两口就呛得首颤抖,帕子上的血点比紫鹃方才给我看的还密。
“宝哥哥……”她抬头时眼尾泛红,声音轻得像柳絮,“我没事的,许是今晨起早读《楚辞》着了凉。”
我喉结动了动,前世在实验室熬夜时导师拍我肩膀说“数据不会说谎”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这哪是着凉?
分明是肺里的火在烧。
甄士隐背着药箱从里间转出来,胡子都皱成了麻花:“王太医开的方子缺了味主药。”他扫了眼黛玉,压低声音,“长白山寒玉髓,得配着月光露熬,否则……撑不过三日。”
我攥紧袖口,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被甲方改稿改到崩溃时都没这么慌过——寒玉髓在北静王的冰窖里,可北静王那老狐狸昨天才托人带话,让我明儿寅时去他庄子“喝茶”。
合着是等我偷了寒玉髓,他再人赃并获?
“那薛家的账册……”甄士隐捻着胡子,“薛蟠那混球藏着的账本,记着他跟北静王倒卖盐引的账。要是能让他们狗咬狗……”
我突然笑了,前世做项目时跟竞品公司斗心眼的劲头上来了:“您是说,给薛蟠递个假账本?让他以为北静王要黑吃黑?”
甄士隐拍了下大腿:“就你这脑子,当年要学商,早把扬州盐商挤破产了!”
紫鹃在旁边听得眼睛发亮:“我去!我扮小厮把假账册塞薛大傻子屋里!”她转身翻箱倒柜,换了身青布短打出来,发辫盘成小揪揪,活像游戏里的女刺客皮肤。
我憋着笑:“紫鹃姑娘,您这扮相……比我大学时扮路飞还像。”
“去你的!”她抄起账本就往外跑,“再废话林姑娘的药引子没了,看我不拿鸡毛掸子抽你!”
第二日辰时,我端着茶碗晃到园子里,专挑王熙凤必经的九曲回廊溜达。
果然没两盏茶的功夫,就见她戴着点翠头面,摇着湘妃竹扇过来了。
“宝兄弟好闲啊?”她扫了眼我手里的茶,“这不是林丫头新制的茉莉茶?”
我叹气:“哪有闲心喝茶?昨儿门房说薛大哥哥醉了酒,差点踹了北静王府的角门。您说这要传出去,咱们贾府的脸往哪搁?跟社死现场似的。”
王熙凤的扇骨顿了顿:“宝兄弟可别乱说,薛家和咱们是亲戚。”
我顺势往她身边凑:“那不如让琏二哥去说和?都是自家兄弟,总比外人劝着体面。”
她盯着我看了三秒,突然笑了:“你这猴儿精,倒会支使我。”可手指却把扇骨攥得发白——我知道成了,她这是在权衡薛家的面子和贾府的里子呢。
下午紫鹃溜回来时,嘴角快咧到耳根:“薛蟠那傻子举着账本吼‘北静王黑我钱’,带着家丁就往北静王府冲!我躲在假山后听他骂街,差点笑出声!”
我翻着从账房顺来的旧账本,用铅笔在伪造的交易记录旁画红圈——前世做Excel报表练的手速,今儿倒派上用场了。
可傍晚周瑞家的来送帖子时,我后背突然冒冷汗。
帖子上就七个字:“宝兄弟,小心狗急跳墙。”字迹是王熙凤的,墨色还没干透。
我捏着帖子冲进凤姐院时,她正逗巧姐儿玩。
见我进来,把孩子往奶娘怀里一塞:“怎么?我的警告嫌不够烫?”
“凤姐姐,薛家背后到底还有谁?”我首截了当,“北静王不至于为这点盐引跟咱们翻脸。”
她抄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在盏里晃出涟漪:“宝兄弟,你当这是你们实验室做实验呢?加试剂就能看结果?有些水啊……”她指节敲了敲桌沿,“深得能淹死人。”
我起身要走,她突然补了句:“明儿初一,家庙要做法事。”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窗纸。
我跨出院门时,西边的晚霞正烧得红。
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得得得的,像敲在我心上。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夹着粗嗓门骂骂咧咧:“贾宝玉!你个玩阴的——”
我脚步顿住,回头望了眼潇湘馆的方向。
黛玉的窗棂上,灯影正晃得温柔。
(薛蟠带人冲进贾府大厅,手持伪造的账册清单,指着我的鼻子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