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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跨进门槛时，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太太房里的自鸣钟“滴答”响得跟前世甲方催方案似的，连平时爱逗我吃枣泥山药糕的鸳鸯，此刻都垂着眼帘站在妆台边，活像被按了静音键的智能音箱。
“宝儿。”老太太开了口，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玉如意，“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我脊梁骨一绷——果然，赖嬷嬷那张“移动监控”的嘴没闲着。
面上还得装出傻白甜样儿，揉了揉鼻子：“老太太这话说的，我哪能惹麻烦？不过是前日跟林妹妹去城外转了转，采了点野花儿草儿的……”
“野花儿草儿？”老太太把茶盏往桌上一磕，“赖嬷嬷说你带着林丫头，在薛家佃的药田里翻了半宿土坷垃，连守田的庄头都当你们是采参的东北老客？”
我偷眼瞥赖嬷嬷。
这老货正捏着帕子笑，眼角的褶子跟二维码似的——合着她蹲墙角盯梢呢？
我前世被甲方半夜叫去改PPT都没这么憋屈，清了清嗓子：“嬷嬷消息比5G还快。那哪是野地？薛家药田底下埋的是他们这三年的药材账册。我跟林妹妹瞅着土松，就帮着刨出来了。”
“刨账册？”王熙凤突然笑出声，手里的翡翠镯子叮当作响，“宝兄弟这手‘考古’玩得妙啊。上月周瑞家的还说薛大姑娘屋里的账本厚得能当砖使，合着人家是把账册当文物埋地下呢？”
赖嬷嬷的脸“唰”地白了。
我猜她正后悔没提前给薛家通风报信——毕竟她孙子赖尚荣在应天府当差，跟薛蟠那混子喝过大碗酒。
老太太眯起眼：“凤丫头，你前日说薛家住进来这几年，月钱领得比咱们主子还勤？”
王熙凤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个小本子，封皮儿都磨毛了：“老太太您瞧，这是我让平儿记的流水账。薛大姑娘每月要二十两脂粉钱，薛二奶奶要十二两头油钱，连薛蝌的书童都要八两笔墨费……”她翻到某一页，指尖敲得纸页响，“上回宝兄弟教我用‘电子表格’做了个表，您看这曲线——跟我家巧姐儿画的歪脖子树似的，噌噌往上涨！”
我差点没绷住笑——凤丫头把我教她的表格说成“电子表格”，倒比原词儿顺口。
老太太凑过去看了两眼，嘴角抽了抽：“合着他们是把咱们这儿当免费养老院了？”
赖嬷嬷急得首搓手：“老太太明鉴，老奴就是瞧着宝二爷跟林姑娘往城外跑，怕出个闪失……”
“怕出闪失？”我摸着怀里黛玉给的药方子，故意把声儿提了半度，“昨儿林妹妹咳得睡不着，我带她去药田找川贝母。您猜怎么着？薛家的庄头说那片地是‘皇家贡药’，不让采。可我前世在药店打过工——”说到这儿我顿了顿，差点咬到舌头，赶紧改口，“我查过《本草纲目》，那根本是普通贝母，他们非说能治哮喘，哄得老太太您去年赏了二十两银子！”
老太太的脸“腾”地红了。
她最疼黛玉的病，去年薛姨妈说薛家有“祖传止咳膏”，她一高兴就赏了银子。
此刻她拍着炕桌骂：“好个薛大妹妹！当年跟我提她哥哥是皇商，合着是拿皇商的幌子坑我孙女儿？”
王熙凤立刻接话：“老太太，我这儿还有更绝的。上回宝兄弟教我算‘投入产出比’，发现薛家每年在咱们这儿领的月钱，够在扬州再开三个当铺！”她晃了晃小本子，“要不怎么薛蟠那混球最近老往戏班子跑？钱多得烧得慌呢！”
赖嬷嬷的汗都下来了，帕子绞得跟麻花似的。
我正想乘胜追击，就听外头“噔噔”跑进来个人——是茗烟，跑得鞋都快飞了：“公子！门房说有个穿青布衫的，塞了封密信就跑，说是‘薛家的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接过那封纸都发皱的信，指尖触到封口处的蜡印——是薛府里管账的钱师爷常用的莲花印。
老太太往前探了探身子：“宝儿，念来听听。”
我捏着信的手有点发颤。
前世改了三百版方案都没这么紧张，深吸口气撕开——里头只写了半句话，墨迹还没干：“薛家内部己……”
“己什么？”王熙凤凑过来，脖子伸得跟啄米的鸡似的。
我把信往袖子里一塞，冲老太太挤了挤眼：“许是送信的跑得急，后半截儿掉路上了。不过……”我摸着下巴，学前世领导开会时的模样，“看来薛家这潭浑水，要起浪了。”
老太太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你这混小子，倒比你爹当年机灵。明儿让赖升家的备车，我要去薛姨妈那儿坐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赖嬷嬷发白的脸，“就说我想跟她聊聊，当年在金陵城一块儿绣肚兜时的交情。”
赖嬷嬷“扑通”一声跪地上了，帕子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
我憋着笑退到门边，茗烟偷偷戳我后腰：“公子，那信……”
我拍了拍他肩膀，指了指窗外的月亮——今儿的月亮真圆，圆得像薛蟠那身膘。
等明儿天亮，怕是要有人睡不着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