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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杨柳青官道。
二十辆骡车排成长龙，满载着鼓胀的粮袋，在积雪覆盖的官道上艰难前行。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护卫的士兵们裹紧厚重的棉军装，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挂在眉梢。
他们紧握着冰冷的步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道路两旁枯黄的芦苇荡。
"都打起精神！"领队的连长厉声喝道，他粗糙的手掌着腰间配枪，"这地段不太平，前日就有商队被劫。"
话音未落，芦苇丛中突然飞出一道乌光。
"嗖——"
一道乌光从芦苇丛中激射而出，竟是支三棱透甲镖，狠狠扎进领头骡马的脖颈。
那畜生吃痛，扬起前蹄发出凄厉嘶鸣。骡马拖着粮车横冲首撞，粮袋从车上滚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浅坑，白花花的大米洒了一地。
刹那间，数十道黑影从芦苇丛中窜出，他们身着黑色短打，脸上蒙着粗布，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森冷寒光。
"有埋伏！保护粮车！列阵！"连长怒吼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
士兵们迅速背靠粮车组成防御阵型，枪栓拉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弟兄们，抢啊！"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跃上粮车，手中鬼头刀寒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
他狞笑着扯开粮袋，黄澄澄的小麦从指缝间簌簌滑落。"这些够咱们过冬了！"
"找死！"连长目眦欲裂，举枪瞄准疤脸汉子的胸口。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一声清脆的枪响抢先炸裂。
"啊！"疤脸汉子惨叫一声，右肩突然爆开血花，踉跄着从粮车上栽下，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积雪。
众人惊愕回首，只见官道尽头烟尘滚滚。一队骑兵如黑色洪流般奔袭而来，马蹄踏碎积雪，溅起漫天雪雾。
为首之人身披墨色军氅，马鞍旁挂着德制毛瑟枪，此刻正将冒着青烟的枪口收回，正是谢昀。
"是少帅！"士兵们精神为之一振。
谢昀勒住战马，目光如电扫过战场。他缓缓抬起右手，身后的骑兵立即呈扇形展开，雪亮的马刀齐齐出鞘。
骑兵们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战马嘶鸣，刀光剑影间，黑衣匪徒纷纷倒地。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青帮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哭爹喊娘地西散奔逃。
"撤！快撤！"疤脸汉子捂着肩膀，踉跄着钻进芦苇荡。几个心腹架起他，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谢昀翻身下马，军靴踩在散落的粮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弯腰拾起半袋大米，修长的手指抚过袋上"华洋义赈会"的朱红印章，眼神愈发阴沉。
"少帅..."连长单膝跪地，额头渗出冷汗，"属下失职..."
"起来。"谢昀声音低沉，"加强戒备，务必把粮食安全送到南郊。"他抬眼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至于处罚...等事后再议。"
"是！"李连长重重叩首，转身大声吆喝，"都愣着干什么？收拾粮车！受伤的弟兄先包扎！"
寒风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哀鸣。
郑婉清站在厅堂中央，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她不时望向门外，眼中满是担忧。
"夫人，少帅回来了！"丫鬟小跑着进来通报。
"怎么站在风口？"谢昀皱眉，伸手拂去她肩上的落雪。
郑婉清没有答话，只是快速递上一盏热茶。茶汤澄澈，几片碧绿的茶叶在杯中舒展。
"周叔说你去剿匪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目光却紧紧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谢昀接过茶盏，指尖相触时，郑婉清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的手指冰凉得吓人。
"不妨事。"他啜了口茶，喉结上下滚动，"不过几个毛贼。"
茶香氤氲中，郑婉清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血口。
"你的手..."她急忙转身去取药箱。
"擦伤而己。"谢昀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却不想这个动作扯动了军装下摆。
郑婉清这才发现，他的军装下摆竟也有暗红的血迹。
"你腿也受伤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谢昀将她颤抖的双手整个包住，掌心粗粝的茧子磨着她细腻的肌肤："不是我的血。"顿了顿，又放轻声音补了句："是青帮那个刀疤脸的。"
郑婉清松开他的手，取来药箱后用棉签蘸着碘酒小心擦拭他的虎口。
谢昀看着她轻吹伤口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真没事，就是拉枪的时候用力了点。明日我要去一趟南郊。"
"我也去。"郑婉清脱口而出，眼神坚定如磐石。
"胡闹！"谢昀剑眉紧蹙，"南郊现在乱成一锅粥。”
她咬了咬唇："我知道危险。但今日施粥时，有个小姑娘为了给生病的母亲讨碗粥，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她的声音哽咽了，"南郊的百姓，等不起啊。"
谢昀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搭在郑婉清的肩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而深沉：“婉清，我知道你心系百姓。可是南郊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复杂，青帮怕是背后跟日本人勾搭上了，局势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陷入更大的慌乱。我此去，要应对各种未知的危险，实在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郑婉清感受到谢昀手掌透过自己衣服传来的寒意，那温度让她心头一颤。她下意识用双手包裹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要捂热一块冰。
"我明白。"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几天我派周副官跟你，他办事稳妥，我也能放心些。”
郑婉清无言地点头回应，随后快步走进内室，取出一个绸布包裹。
"给你的，雪天握缰，伤手。"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副麂皮手套，内衬还缝着柔软的羊毛。"试试合不合手。"
谢昀戴上手套，温暖的羊毛包裹着冻僵的手指。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窗外北风呼啸而过。
良久，谢昀干裂的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
"等我回来。"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郑婉清攥紧他的军装前襟，将脸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息，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