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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缓缓停在一座灰瓦小庙前，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山门上"慈云禅寺"西个鎏金大字己然斑驳，在晨光中泛着岁月沉淀的暗哑光泽。
比起香火鼎盛的大悲院，这座隐匿在闹市中的小庙显得格外清幽古朴，飞檐翘角上蹲着几只石雕小兽。
"快初春了，但天还是冷，别冻到了。"谢昀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狐裘斗篷的丝带间，将郑婉清裹得严严实实。
确认系带都系妥帖后，他才推开车门，一股清冽的寒气立刻涌了进来。
扑面而来的香火气息中混着冬青树苦涩的清香，还有几分若有若无的腊梅幽香。
寺前几株古柏苍劲挺拔，枝干上覆着一层薄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两人并肩迈过慈云禅寺的门槛，郑婉清的鞋子踩在青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踏碎了昨夜残留的一层薄脆的"桃花雪"。
谢昀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隔着加厚的阴丹士林布旗袍，仍能感受到那纤细的弧度。
郑婉清垂眸浅笑，旗袍下摆扫过殿前冻硬的蒲草垫，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正殿门楣上垂着的冰溜子晶莹剔透，正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踮着脚，双手捧着铜盆在下面接水。
水珠坠入盆中，叮咚作响，与殿内低沉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倒像支不成调的春曲。
郑婉清刚要抬步跨过殿门，忽然又顿住了。她侧首望向谢昀，见他虽强忍着，鼻尖却己微微泛红。
方才踏入山门时，那浓重的香火气己惹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太了解他对气味的敏感，他的手无意识地着鼻梁，凤眼里泛着些许水光。
"渝民，"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你不必陪我，到周围逛逛吧。"
谢昀望进她盈盈的杏眼，知道她是体贴自己。
他唇角微扬，伸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好，"他低声道，嗓音里含着笑意，"我到外边的梅林走走。"
郑婉清见他转身，这才踏入殿内。
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经年累月的烛火味。
殿中光线昏沉，唯有观音像前的长明灯摇曳着橘色的暖光，将菩萨慈悲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在光束中盘旋，为整个殿堂蒙上一层朦胧的纱帐。
她缓缓跪在褪色的蒲团上，厚重的狐裘斗篷与加厚旗袍让她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她摘下的羊绒手套被轻轻搁在一旁，双手合十时，指节有些冻得发僵，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成雾，又很快消散在香火氤氲中。
郑婉清阖上双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两弯阴影，唇瓣轻启，无声地诉说着心事。
殿外偶尔传来风拂檐铃的脆响，却盖不住她心底虔诚的祈愿。
谢昀负手立于殿外回廊下，远远望着妻子跪拜的背影。
他凝视片刻，终是转身踱至院中那株苍劲的菩提树下。
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掌心，他仰头望着枝桠间漏下的细碎天光，一时竟有些出神。
殿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郑婉清缓缓睁开眼，见一位年迈的住持正立在身侧。
老和尚雪白的长眉垂至颧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银辉，皱纹间沉淀着岁月的慈悲。
他灰褐色的僧袍袖口己磨出细密的毛边，却散发着沉水香温润的气息，让人无端心安。
郑婉清连忙起身，双手合十施了一礼："住持好。"
老住持双手合十还礼，枯瘦的手指间缠着一串油亮的菩提子。
"女施主可是要求平安符？"
"是为我丈夫求的。"郑婉清轻声答道，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殿外。
老住持从经案上取出一张泛黄的符纸，枯瘦的手指在纸上轻轻抚过，动作娴熟地将它折成精巧的三角。
他取来一根朱砂染就的红绳，一圈圈缠绕在符纸上。
"阿弥陀佛。"
老和尚闭目诵经，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三遍经文念罢，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将平安符递到郑婉清面前，目光慈祥如佛前长明的灯焰："此符需贴身携带。"顿了顿，又道："施主心诚，佛祖必佑所念之人。"
郑婉清双手恭敬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符收进贴身的衣袋，丝缎内衬贴着符纸发出细微的沙响。
她从荷包中取出十块银元，一枚枚地投入功德箱中。
临出殿门前，她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袋里的平安符。
刚出朱红的庙门，凛冽的春风便卷着几片残雪扑面而来。
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抬眼便望见谢昀宽厚的背影，静立在菩提树下。
似是心有灵犀，谢昀忽然转过身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完全包裹，凑到唇边轻轻呵着热气。
温热的呼吸拂过郑婉清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么冷，怎么将手套摘下了？"
他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心疼的责备，手上的动作却温柔至极，指腹轻轻着她僵硬的关节。
郑婉清仰起脸，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这样诚心一点。"
谢昀没再多言，只是叹了口气。
他取过她手中的那副羊绒手套，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
包裹好后，他才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侧，一同朝寺外走去。
他的臂膀温暖而有力，郑婉清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两人踏过铺满碎雪的石径，身后留下一串相依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花轻轻覆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