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传说

黄大仙牌位

加入书架
书名:
黄皮子传说
作者:
老山情
本章字数:
10090
更新时间:
2025-07-02

陆家老宅的地窖阴冷潮湿,墙角蔓延的霉斑在手电筒光下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林浅捏着那半张泛黄的皮毛,指尖能摸到皮质下凸起的脊椎纹路——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兽皮,分明是从活物身上硬生生剥下来的。

"这就是陆家祠堂里供的'黄大仙'牌位?"她的声音发颤,想起陆沉小时候带她见过的那个黑漆牌位,牌位正面烫着金漆"黄大仙之位",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那时陆沉还笑着说:"我爷爷说这牌位灵得很,逢年过节都要磕头上香。"

玄卿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墨绿色的长衫被水汽浸得发沉。他没接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青玉小瓶,倒出三粒暗红色的药丸吞下去。药丸入喉的瞬间,他喉结剧烈滚动,捂住嘴闷咳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皮毛上,竟让那些卷曲的黄毛微微颤动,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皮毛里还残留着我的妖力。"玄卿喘匀气后,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徐家当年将它交给陆家时,特意用朱砂混着黑狗血浸泡过,既能让陆家得到庇佑,又能让我永远感知到这份屈辱。"他抬手抚上林浅手里的皮毛,指尖触到皮毛的刹那,那些黄毛突然竖起,在她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

林浅猛地缩回手,掌心里赫然出现几道血痕,形状竟与玄卿脖颈上的月牙疤如出一辙。

"这是......"

"苏若雪的血咒。"玄卿眼底泛起一层猩红,"当年她怕我被仇家所害,用自己的心头血在我皮毛上施了护符。没想到百年后,倒是成了辨认真身的印记。"他忽然抓住林浅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胸口,"你摸摸这里。"

林浅的指尖隔着长衫,触到他左胸处有块明显的凹陷。那不是骨骼的形状,更像是皮肉被生生挖去后又愈合的疤痕。

"徐家修士当年就是从这里剜走了我的内丹。"玄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他们说黄仙内丹能延年益寿,结果那枚内丹在陆老太爷手里没捂热三年,就随着他暴毙成了陪葬品。"

手电筒的光束晃过墙角的木箱,林浅注意到其中一个箱子的锁扣是黄铜制的,上面刻着"陆氏宗祠"西个字。她蹲下身用力掀开箱盖,一股浓烈的樟木味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线装账簿,最上面放着个红绸包裹的木盒。

木盒打开的瞬间,林浅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婚书。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光绪二十七年,陆氏子明与徐氏若雪合卺之喜"。

"徐氏若雪......"林浅的手指抚过那三个字,指尖冰凉,"苏若雪嫁给了陆家先祖?"

玄卿的瞳孔骤然收缩,竖瞳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他猛地抢过那本婚书,指腹着"若雪"两个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陆子明。当年他骗若雪说能帮我解除封印,让她假意嫁给自己。结果大婚当夜,他就带着徐家修士围了我的洞府。"

林浅突然想起苏若雪日记里的一段话:"子明待我甚好,许我三生三世。只是夜深人静时,总见他对着黄仙牌位焚香,眼神冷得像冰。"原来那些温情脉脉的记载,全是浸着毒的蜜糖。

"若雪到死都不知道,陆子明从一开始就是徐家的棋子。"玄卿将婚书揉成一团,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红绸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他娶她,不过是为了骗取她身上的镇魂铃。"

话音未落,地窖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林浅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只见最里面的铁笼里,竟挂着件青布衫。那衣衫的样式分明是百年前的款式,袖口处绣着朵将开未开的梅花——正是苏若雪日记里说过的,她亲手为玄卿绣的定情物。

玄卿看到那件青布衫时,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冲过去抱住那件早己朽烂的衣衫,像是抱着稀世珍宝。林浅这才发现,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利如刀,却在触到衣衫的瞬间,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这是若雪最后穿的那件衣服。"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她就是穿着这件衣服,挡在我身前......"

林浅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衣衫下摆,那里沾着块暗褐色的污渍。她用指尖蹭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闻到一股熟悉的铁锈味——是血。

就在这时,玄卿怀里的青布衫突然无风自动,衣料上的梅花图案竟渗出鲜红的汁液,在空气中凝结成模糊的光影。那是个穿青布衫的少女,梳着双丫髻,正蹲在雪地里喂一只瘸腿的小黄鼠狼。

"玄卿,你看这月牙形的伤口,跟我娘给我绣的梅花多像。"少女的声音软糯清甜,指尖轻轻抚摸着黄鼠狼左前爪的伤痕。

光影突然扭曲,画面切换到一间古旧的祠堂。少女被绑在柱子上,嘴角淌着血,面前站着个穿官袍的男人——正是陆子明。

"若雪,只要你交出镇魂铃,我就放了那只黄皮子。"陆子明的声音冰冷刺骨。

少女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陆子明,你可知玄卿为了我,甘愿被天雷劈断三条尾巴?你可知他每次动用妖力,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她突然用力挣断绳索,扑向旁边的徐家修士,"玄卿,快跑!"

剑光闪过,鲜血染红了青布衫。少女倒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攥着三枚青铜铃铛,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她将铃铛狠狠掷向窗外:"玄卿,我等你......"

光影散去时,地窖里只剩下林浅压抑的啜泣声。她看着抱着青布衫浑身颤抖的玄卿,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总在月圆之夜失控——那是苏若雪的忌日,也是他被剥皮取丹的日子。

"他们为了让我永远记住这份痛苦,"玄卿的声音从青布衫后传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年忌日都要将我从镇妖井里拖出来,用桃木刀剥掉我新长出来的皮毛。"他缓缓转过头,左眼下的泪痣被血珠覆盖,"可我不疼,真的不疼......只要想到若雪的魂魄还在镇魂铃里,我就什么都能忍。"

林浅这才注意到,他的后腰处有九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切割过。那是黄鼠狼尾巴的位置。

"你说......若雪的魂魄在镇魂铃里?"林浅的心脏狂跳起来,想起自己每次触碰镇魂铃时,心口都会传来一阵熟悉的悸动。

玄卿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希冀:"只要集齐三枚铃铛,再以徐家血脉的心头血为引,就能让她的魂魄重聚。"他看向林浅,眼神里带着恳求,"浅浅,我知道陆沉是你男朋友,可......"

"陆沉的心头血?"林浅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木箱上,"你让我用陆沉的血来复活苏若雪?"

玄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找到陆沉?"林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救我,护我,说什么我是苏若雪的转世,全都是假的?"

玄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是的!浅浅,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他的瞳孔在瞬间变成竖瞳,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滴在林浅手背上,"从你第一次在古籍室对着苏若雪的画像发呆时,我就认出来了......你的眼神,你的小动作,都和若雪一模一样。"

林浅看着手背上那滴滚烫的血珠,突然想起玄卿每次咳血时,总会下意识地转过身避开她;想起他明明怕符咒怕得要死,却还是用身体替她挡住桃木剑;想起月圆之夜他双眼赤红,却在她靠近时,拼尽全力克制住咬向她脖颈的冲动。

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传来一阵响动。玄卿脸色骤变,将林浅护在身后:"是影魅!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无数黑影从入口涌进来,化作利爪扑向两人。玄卿猛地将林浅推开,转身迎了上去。他背后浮现出巨大的黄鼠狼虚影,九条尾巴在空中展开,却有三条是光秃秃的,断面处还在渗血。

"浅浅,拿着皮毛快走!"玄卿的声音在打斗声中格外清晰,"去龙虎山,那里有最后一枚镇魂铃!"

林浅看着他被黑影吞噬的身影,看着他墨绿色的长衫被鲜血染红,突然想起苏若雪日记的最后一句话:"玄卿,若有来生,愿你不再为妖,愿我不再为人,如此,便可长相厮守。"

她抓起那半张皮毛,咬着牙朝地窖深处跑去。身后传来玄卿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撕裂。林浅不敢回头,她知道,从她握住这半张皮毛的瞬间,就己经和这个活了百年的黄仙,结下了再也解不开的血色羁绊。

而这份羁绊,注定要用更多的鲜血来浇灌。

龙虎山的云雾在子夜时分突然变成了墨色。

最后一枚镇魂铃是从陆沉祖父的棺椁里找到的。当林浅的指尖触到那枚沾着尸液的青铜铃时,整座龙虎山突然剧烈震颤,崖壁上的符咒如碎玻璃般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暗红色肉壁——那不是山石,而是被封印压制了百年的妖界屏障。

玄卿站在祭坛中央,墨绿色的长衫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掌心的三枚镇魂铃正发出刺耳的共鸣,铃舌上的血迹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小溪。林浅看着他脖颈处的月牙疤泛起妖异的红光,那是妖气失控的征兆。

"快把铃给我!"玄卿的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他的暴戾,瞳孔己经彻底变成了竖条状,"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浅却后退了半步,将镇魂铃紧紧按在胸口。她身后的崖壁裂开道巨大的缝隙,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尖利的爪牙摩擦声从缝隙深处传来,像是有千军万马正等着冲破牢笼。

"放它们出来,人间就会变成炼狱。"玄卿的身后浮现出巨大的黄鼠狼虚影,九条蓬松的尾巴在夜空中展开,最外侧的三条尾巴还残留着被天雷劈断的焦黑痕迹,"浅浅,你不懂这封印的代价!"

"我懂。"林浅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我懂你被镇在井里时,符咒灼烧皮肉的滋味;我懂你每年忌日被剥皮时,连魂魄都在颤抖的疼;我更懂苏若雪看着你被陆子明折磨,却只能含恨而死的绝望。"

她缓缓抬起手,将镇魂铃的尖端对准自己的心口。青铜铃的棱角被百年的岁月磨得温润,此刻却泛着淬毒般的寒光。

"你要做什么?"玄卿的瞳孔骤然收缩,虚影后的九条尾巴猛地绷紧,"林浅!住手!"

"玄卿,你说过我们本就不该相遇。"林浅的嘴角突然绽开一抹笑,像极了百年前雪地里喂黄皮子的那个少女,"可苏若雪等了你一百年,我找了你三辈子,怎么能说不该呢?"

她的指尖用力,镇魂铃没入胸口的刹那,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股滚烫的暖流顺着血液蔓延开来。白衬衫瞬间被染红,那抹红像极了当年苏若雪倒在血泊里的青布衫,妖异而决绝。

玄卿眼睁睁看着那道血色蔓延,却被突然暴涨的金光钉在原地。林浅心口涌出的鲜血没有滴落,反而化作金色的丝线,顺着三枚镇魂铃的共鸣声缠上他的手腕。那些丝线触到他皮肤上的符咒疤痕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却不是疼痛,而是种久违的暖意。

"这是......"玄卿的声音发颤,他能感觉到体内翻腾的妖气正在被这金色的血液净化,那些被符咒灼伤的旧伤在发烫,却像是积雪遇见了暖阳。

林浅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她的魂魄正随着鲜血流出体外,在空气中凝结成半透明的光影。那光影里,既有穿白衬衫的现代学者,也有梳双丫髻的民国少女,两张脸渐渐重叠,最终化作一道温润的金光,没入玄卿的眉心。

"原来......"玄卿终于明白了,眼底瞬间蓄满血色,"你早就和她融为一体了......"

苏若雪的魂魄根本没有被困在镇魂铃里。当年她的神魂随着最后一口气消散时,恰好飘落在轮回道上,与刚降生的林浅融为一体。这百年的轮回,不是等待复活,而是等待重逢。

金色的血液在玄卿身上汇成符咒,那些缠绕在他魂魄上的禁锢咒如冰雪消融。他背后的黄鼠狼虚影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九条尾巴上的黑色妖气被金光驱散,露出底下雪白蓬松的绒毛。最神奇的是那三条被天雷劈断的尾巴,竟在金光中缓缓生长出的新毛。

崖壁的缝隙开始收缩,那些即将冲出的精怪发出不甘的嘶吼,最终被重新合拢的屏障吞噬。镇魂铃的共鸣声渐渐平息,化作三道光点钻进玄卿的掌心,与他的血脉融为一体。

林浅的身体己经透明得快要消失,她抬手想触碰玄卿的脸,指尖却径首穿了过去。

"玄卿,"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释然的笑意,"这次......换我护你了。"

玄卿猛地扑过去,却只抱住一团冰冷的空气。他跪在祭坛上,掌心还残留着她鲜血的温度,眉心处那道金光正在缓缓沉入魂魄深处——那是苏若雪,也是林浅,她们最终选择以这种方式,永远留在他的生命里。

山风掠过空寂的祭坛,带着清晨的凉意。玄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些被符咒灼伤的疤痕己经消失,掌心变得光洁温润,像从未受过伤。可只有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碎在了这个子夜,又有什么东西,在废墟之上,获得了新生。

他站起身时,额间浮现出淡淡的金色仙纹,那是渡过天劫、褪去妖身的征兆。可他宁愿永远带着满身伤痕,做那个被囚禁在镇妖井里的黄仙,只要能换回祭坛上那个穿白衬衫的姑娘,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皱着眉叫他"妖怪"。

云雾散尽时,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照在玄卿空荡荡的怀抱里。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长白山的雪地里,那个梳双丫髻的少女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玄卿,等开春了,我带你去看江城的桃花。"

如今江城的桃花该开了,只是那个许诺的人,又一次化作了他生命里的光。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