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口的月光被阴影截断时,陆昭然的"动手"二字刚从喉间滚出。
顾承渊耳尖微动,最先捕捉到的是鞋底碾过碎石的沙沙声——至少七道,分从东南西北西个方向包抄而来。
他反手将半块青铜镜塞进墨言怀里,金纹在臂弯处跳动如活物,灼烧感顺着血脉窜上后颈。
"墨言,记不记得昨日在演武场教你的幻音引魂阵?"他声音压得极轻,余光瞥见少年攥紧符纸的指节发白,"阵眼在西南角那株老槐下,你绕到傀儡群侧后方,敲三长两短的节奏。"
"可...可您——"
"他们要的是我怀里的东西。"顾承渊指腹着心口,那里还留着青铜镜的余温,"去,我数到十,你必须站在阵眼上。"
第十个数刚从舌尖蹦出,第一道傀儡修士的身影己破入地道口。
玄铁护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人腰间悬着太初宗外门弟子的玉牌,可双眼却泛着浑浊的灰——那是被咒印侵蚀灵识的征兆。
顾承渊后退半步,靴底蹭过地道口的青石板,突然想起三日前在药庐外见到的那具尸体,同样的玉牌,同样的灰瞳。
"承渊!"
苏清欢的呼唤混着风声撞进耳中。
顾承渊转头的刹那,看见她提着药篓从东侧掠来,月白裙裾被夜风吹得翻卷,腕间银铃碎响如珠落玉盘。
她发间那支木簪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正是前日他在杂役房用边角木料替她削的。
"退到我身后。"顾承渊伸手将她往怀里带,却被她反手扣住手腕。
掌心相触的瞬间,他臂上的金纹突然安分下来,像被泼了盆温水的火舌。
"他们的灵识被锁在泥丸宫。"苏清欢仰头看他,眼底映着月光,"岁星照命的波动能震开咒印——给我三息。"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傀儡修士己挥拳袭来。
顾承渊侧身避开,拳风擦着他耳际掀起几缕碎发。
余光里,苏清欢指尖点在自己眉心,淡金色的光晕从她周身漫开,像春雪初融时的晨雾。
那光晕触到傀儡修士的刹那,灰瞳里突然迸出一丝清明。
"救...救我!"
嘶哑的男声撕裂夜色。
顾承渊瞳孔骤缩——这声音他听过,是前月在演武场替他捡过药锄的外门弟子阿福。
此刻阿福的手悬在半空,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净的药泥,可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掐向自己咽喉。
"是林长老!
他...他给我们喂了蚀心丹!"阿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喉结被自己的手指掐得发紫,"去年冬天在藏剑峰...他让我们..."
"闭嘴!"陆昭然暴喝一声,手中玉简爆出血色流光。
阿福的瞳孔瞬间重新浑浊,指甲深深掐进脖颈,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顾承渊眼疾手快掷出两枚淬了止血散的银针,精准钉在阿福的曲池穴上。
"都看好了。"他反手从怀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纸页,正是前日冒险潜入藏经阁拓下的残卷,"太初历三百二十年,秘境'苍梧渊'开启,内门弟子顾怀瑾陨落。
残卷里记着,他临终前掌心有'林'字灼痕——"
"够了!"人群中突然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顾承渊循声望去,见三长老的胡须都在发抖,当年他正是顾怀瑾的授业恩师。
而陆昭然的脸色比月光更白,手指死死攥着玉简,指背青筋凸起如虬结的树根。
"逆五行符纹,起。"
顾承渊突然低喝。
他早趁陆昭然分神时,用金纹灼出的热度在地面刻下暗纹——那是他昨夜翻遍《阵法要诀》时,特意记在脑子里的破阵关键。
陆昭然的玉简刚刚泛起红光,地面的暗纹突然泛起青芒,将血色流光生生引向左侧。
"你!"陆昭然踉跄后退,可脚下的青芒己连成网。
他腰间的银鱼佩突然剧烈震颤,与楚月华同款的玉佩此刻泛着妖异的紫——那是被阵法反噬的征兆。
"陆长老这是在做什么?"
清冷的女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楚月华踩着碎步上前,监察长老的银鞭斜斜垂在身侧,鞭梢上的红缨还沾着夜露。
她目光扫过满地傀儡,最后落在陆昭然腰间的银鱼佩上:"前日我还说,这对师父留下的玉佩要好好收着,原来你拿去做了控阵的媒介?"
陆昭然的喉结动了动,却被一道更沉稳的声音打断:"楚师妹,莫要被小辈的激将法乱了心智。"
林清远从人群中走出。
这位太初宗大长老身着玄色道袍,腰间挂着代表身份的玉牌,连发丝都梳得一丝不乱,仿佛只是来夜巡的普通长辈。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顾承渊时,后者臂上的金纹突然又开始灼烧,像在提醒他什么被深埋的往事。
"林长老说的是。"顾承渊垂眸掩去眼底的暗潮,指尖轻轻抚过心口,那里半块青铜镜的温度透过衣襟传来,"我确实要翻案——不过翻的不是顾怀瑾的案子。"
他抬眼时,目光精准锁在林清远腰间的玉佩上。
那是块雕着玄鸟的青玉,与地道里那面青铜镜背的图腾如出一辙。
"是'背叛'这一案。"
林清远的瞳孔微微收缩。
远处传来晨钟的闷响,第一缕天光漫过太初宗的飞檐。
苏清欢的指尖仍抵在眉心,淡金色的光晕若有若无地漫向那些傀儡修士,某个离她最近的傀儡,灰瞳里又泛起了极淡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