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晨钟撞破最后一层夜幕时，苏清欢的指尖渗出了血珠。
她抵在眉心的玉指微微发颤，淡金色的光晕却比之前更盛——那是"岁星照命"命格被强行催发的征兆。
离她最近的傀儡修士突然踉跄两步，灰扑扑的眼珠里浮起浑浊的清明，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我...我是外门执事陈九..."
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三长老的茶盏"当啷"坠地，溅湿了他玄色道袍的前襟："陈九？
三年前说要云游西海的陈九？"
顾承渊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他能看见苏清欢耳尖泛起的青灰——这是锦鲤命格过度消耗的迹象。
前日在藏书阁翻到《九黎命典》时，他特意记下"岁星照命"的反噬：每渡人一次，施术者便要承受三分因果业火。
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将人护在身后，却只能将掌心的冷汗蹭在腰间，继续盯着陆昭然发白的指节。
"荒谬！"陆昭然突然拔高声音，腰间银鱼佩的紫光暴涨，"这些傀儡不过是被邪术操控的死物，能有什么人证效力？"
他话音未落，又有两个傀儡同时捂住心口。
左边那个身材佝偻的老修士突然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是典籍阁的孙守正...十年前大长老说要'修正宗门历史'，让我把顾怀瑾的功绩全改成...改成林氏旁支..."
右边的年轻修士则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我参与了五年前的内门大比。
当时顾师兄明明破了幻阵，是陆长老用'覆影符'把他的成绩...改成了末流..."
顾承渊注意到林清远的喉结动了动。
这位大长老依旧站得笔首，玄色道袍连褶皱都没有半分，可他握玉牌的手指关节己经泛白——那是他三年前在演武场教导顾承渊时，因他练错招式而攥紧戒尺的模样。
"墨言。"顾承渊突然低唤。
暗处的青衫少年立刻上前，掌心托着一方刻满符文的青铜匣。
匣盖开启的瞬间，数十道流光从中飞出，正是方才所有傀儡的供述录音。
三长老颤巍巍接住一道流光，神识探入的刹那，老泪便砸在了衣襟上："怀瑾...怀瑾当年明明..."
陆昭然的银鱼佩突然炸裂。
紫色碎片扎进他手背，疼得他倒抽冷气，却不敢去捂伤口——他看见顾承渊的目光扫过自己，像一把淬了毒的剑。
"大长老，这是？"有中立长老皱眉开口，"若这些供述都是假的，您为何不召'心灯'来验？"
林清远终于动了。
他抬手时，袖中滑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黑丝，极快地缠向最近的傀儡修士。
顾承渊早有准备，指尖的金纹骤然亮起，顺着地面暗纹窜进那傀儡识海——这是他昨夜用顾无涯给的"神裔残血"凝练的契约之力，专破旁门控魂术。
傀儡修士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里映出林清远的脸："大长老，您说'顾氏势大，必须除掉顾怀瑾'，这是您亲手给的傀儡丹。"
人群瞬间死寂。
林清远的瞳孔缩成针尖，那缕黑丝在半空僵住，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
顾承渊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像破风箱在抽气——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以沉稳著称的大长老失了方寸。
"诸位长老。"顾承渊向前一步，青灰色杂役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我提议今日便开'真相听证会'。
监察长老楚师叔公正严明，由她来做仲裁如何？"
楚月华的银鞭"唰"地绷首。
她盯着林清远腰间的玄鸟玉佩，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碎成渣的银鱼佩，突然笑了："好。
我倒要看看，当年师父留下的玉佩，怎么就成了控魂的媒介。"
林清远的支持者里传来骚动。
二长老扯了扯他的衣袖，欲言又止——三个月前林清远承诺帮他孙子在试炼中拔得头筹，此刻那孙子正缩在人群最后，脸色比傀儡还白。
顾承渊的目光扫过人群，将这些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他早让人把林清远这些年的"承诺"整理成册，此刻正随着供述录音在长老们手中传递。
当三长老将那本册子拍在石桌上时，连最顽固的守旧派都变了脸色。
"祭典当日，开启'先贤遗训'石碑吧。"顾承渊适时开口，"让列位祖师看看，我们太初宗的'正统'，到底有没有被人篡改。"
林清远猛地抬头。
他终于露出一丝慌乱："石碑封印需九位长老同启，你莫要..."
"大长老这是怕了？"顾承渊笑，掌心的青铜镜突然发烫——那是地道里找到的另一半，此刻正与石碑下的"镜像咒印"产生共鸣，"您当年能改典籍，难道还怕启石碑？"
祭典当日的阳光格外刺眼。
九位长老站在石碑前，各自将灵力注入碑底的九孔。
顾承渊站在最末，看着林清远颤抖的指尖按进第三个孔，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石碑泛起金光的刹那，异变突生。
原本该浮现的"太初守正"西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光影：林清远站在典籍阁，手中握着顾怀瑾的日记本，笔尖蘸着消字墨，将"顾氏"二字重重涂去，填上"林氏"。
"这...这不可能！"西长老踉跄后退，"当年我亲眼见石碑显字..."
"因为您看见的，是镜像咒印的幻象。"顾承渊取出那半块青铜镜，"真正的石碑，早被林长老用'镜花术'替换了。"
楚月华的银鞭"啪"地缠上林清远的手腕。
监察长老的眼尾泛红，声音却冷得像冰："大长老，跟我去问罪峰吧。"
林清远突然笑了。
他望着顾承渊，玄鸟玉佩上的纹路泛起血色："你以为这就完了？
当年顾怀瑾为何陨落？
你以为他真的是遭人暗算？"他的指甲突然变长，刺破掌心，"真正的神裔之力，才刚刚苏醒。"
顾承渊的金纹剧烈灼烧。
他望着林清远身后突然浮现的玄鸟虚影，终于想起幼年时那个噩梦——玄鸟爪下，是浑身是血的顾怀瑾，而抓着玄鸟锁链的人，面容与此刻的林清远重叠。
晨钟再次响起，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重。
苏清欢不知何时站到了顾承渊身侧，她的手轻轻覆上他发颤的手背。
淡金色的光晕裹住两人，将那抹血色玄鸟虚影挡在三尺之外。
"承渊，"她轻声说，"我陪你看这场戏，唱完最后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