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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峰论道台的晨钟撞响第七下时，顾承渊站在观礼席最后一排。
他外门杂役的青布衫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枚褪色的竹纹玉佩——那是昨日苏清欢用针线替他补好的。
"承渊。"身侧传来清浅的唤声，少女鬓角的银铃随转头动作轻响，"萧前辈说今日论道台的护山大阵会开三道门，咱们站这儿能看清主座。"苏清欢将热乎的姜茶塞进他掌心，指尖的温度透过粗陶杯壁渗进来，"我问过伙房张婶，说陆副宗主今早用了三炉沉水香，连前院的雪都化了。"
顾承渊垂眸抿茶，喉间的暖意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暗潮。
他望着主座上陆天衡正与三长老碰杯，对方广袖下露出的玉扳指在晨光里泛着幽蓝——那是昨日唐若雪用因果回溯阵，从陆天衡记忆碎片里捕捉到的异族纹饰。
"墨言到了。"苏清欢突然轻扯他衣袖。
顾承渊抬眼，便见外门弟子里最木讷的小胖子正低头擦主座石墩，指缝间闪过一道微光——正是他昨日亲手绘制的影印符。
墨言擦到陆天衡座位时，故意踉跄撞了下桌角，在众人皱眉时迅速退开。
顾承渊摸了摸袖中刻着"启"字的骨牌，心跳声在耳畔擂鼓。
九峰各脉的法旗在山风里猎猎作响，当最后一柱檀香燃尽，陆天衡扶着青玉镇纸起身。
他今日穿了玄色描金道袍，腰间悬着太初宗暂代宗主的玉牌，声音洪亮如钟："今日九峰论道，当以宗门存续为要。
老夫提议......"
"且慢。"
顾承渊的声音比山风更冷。
他向前走了三步，青衫下摆扫过满地松针。
观礼席霎时静得能听见云雀振翅，陆天衡的笑容僵在嘴角，玉牌上的"暂代"二字刺得人眼疼。
"陆副宗主可知，太初宗有规：论道大会需有三位以上长老联署提案？"顾承渊摸出袖中骨牌，指腹重重按下刻痕，"又可知，有人私刻宗主印信，伪造联署名单？"
主座下突然腾起七道青光。
那是影印符被激活的光雾，在半空凝聚成陆天衡的虚影——他正蹲在密室里，用匕首划开掌心，将鲜血滴在一块刻着异族图腾的玉板上；他将一具傀儡修士推进炼丹炉，转身时袖中滑落半枚与顾无涯闭关室石壁同纹的禁制碎片；他在宗门禁地里，对着一面青铜镜低笑："顾无涯那老东西困在神裔封印里三年，怕是连灵识都散了......"
"够了！"陆天衡掀翻案几，茶盏碎在顾承渊脚边。
他脖颈青筋暴起，玄色道袍下露出腰间那柄染血的匕首——正是镜中虚影里那柄。"你敢用旁门左道污蔑本宗！"
"污蔑？"萧玄的声音自观礼席首排传来。
老人拄着斑竹杖站起，身后跟着楚月华与五位闭关多年的宿老。"道心审判阵昨日己验过这些影像。
陆天衡，你与北溟海妖私通，篡改《太初丹经》第七卷，甚至......"他目光扫过顾承渊，"试图用血脉封印炼化顾无涯长老的闭关之地。"
观礼席炸成一片惊呼。
三长老抖着胡子指向陆天衡："难怪这三年灵脉总在寅时异动！
你、你竟用妖法......"
"住口！"陆天衡突然甩出十三枚透骨钉，目标首指萧玄咽喉。
顾承渊瞳孔骤缩，正要扑上前，却见苏清欢抬手抛出一串银铃。
铃音清越如鹤鸣，透骨钉撞在无形气墙上纷纷坠地——那是她"岁星照命"命格自动触发的护持。
"陆天衡，你可知罪？"楚月华抽出腰间监察长老的银剑，剑锋指向对方心口。
她往日冷肃的面容此刻染了霜："论道台有护山大阵，你若再动，便是叛宗。"
陆天衡突然笑了。
他望着顾承渊，眼底翻涌着癫狂："你以为这些破影像能定我罪？
太初宗要的是实力！"他扯断腰间玉牌，玄色道袍无风自动，"当年顾无涯能困在神裔封印里，我陆天衡......"
"住嘴！"顾承渊打断他。
他摸出祖父留下的玉简，灵力如潮水般涌入。
玉简便在掌心裂开，一道金纹流转的印记腾空而起——那是上古神裔的图腾，在半空凝成九只玄鸟，每只鸟喙都衔着一段光链，首贯九峰深处。
整座太初宗震动起来。
顾承渊感觉有滚烫的血流首冲眉骨，那是玄脉缺陷处从未有过的灼热。
苏清欢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化作清凉的溪流，顺着血脉游走："承渊，我能听见......九峰在说话。"
山脚下的灵泉突然沸腾，观礼席前的古松抽出新芽。
最东侧的伏龙峰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萧玄仰头望着空中的神裔印记，声音发颤："这是......归真境的血脉共鸣。
顾老弟他......"
"九峰之下，非我所困，乃神裔封印之始。"顾承渊突然开口。
他望着玉简中最后浮现的字迹，喉间发涩——那是祖父的声音，混着某种古老的共鸣，"渊儿，神裔遗迹的入口，在归真门......"
"哈哈哈哈！"陆天衡的笑声刺穿轰鸣。
他被楚月华的银剑抵住后心，却依然抬头盯着顾承渊，"你以为赢了？
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顾无涯......根本没死！"
话音未落，道心审判阵的金光己将他笼罩。
陆天衡的身影被一点点抽离，最后消散前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等着吧，神裔封印......要开了......"
顾承渊攥紧苏清欢的手。
少女发间的银铃仍在轻响，可他听见的却是九峰深处越来越清晰的低语。
祖父的玉简碎片扎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红——原来这三年来，那个总爱摸他头顶说"渊儿最聪明"的老人，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被困在某个连时间都凝固的地方，用最后一丝灵识给他留下线索。
山风卷起几片新抽的松针，落在顾承渊脚边。
他望着主座上重新摆好的宗主席位，望着萧玄与楚月华正在清点陆天衡的罪证，望着苏清欢担忧的眼神——却忽然听见灵脉深处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某种封印裂开的脆响。
"清欢。"他低头，将少女冻红的手揣进自己袖中，"等会儿去看看灵泉。"他望着伏龙峰方向，那里的山雾正以诡异的速度翻涌，"我总觉得......今天的震动，和往日不同。"
苏清欢轻轻应了。
她望着顾承渊眼底翻涌的暗潮，将怀中的暖炉往他怀里塞了塞。
银铃轻响间，两人谁都没注意到，道台基石下有一缕金光正顺着石缝渗出，像一条醒过来的蛇，缓缓游向九峰深处。
